“所以到底有什么事要你们大老远跑横滨来?”
叶星来终于玩够了,她迅速抢占道德制高点,义正辞严地指责起师兄们来:
“打什么打?就不能好好说正事么?都毕业的人了怎么这么幼稚,还当自己是学生呀!”
楚子航微微颔首,一副赞同的样子。
路明非心说玩得最起劲的不是师妹你么,我看你对解说我们打架很是乐在其中呐!
还有面瘫师兄你点什么头啊!你以为你能置身事外?她连你都一起扫射了!
不过她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又想,除开这些无伤大雅的小毛病,师妹实在是一个温良恭俭让的好孩子。
而师兄,虽然这么说实在有点肉麻,但他确实是个很好的人。朋友的事,小到请女孩吃饭,大到一起玩命,他都会站在你这边。
所以,真的要再一次把他们卷入麻烦的漩涡吗?在一切风波平息,众人回归各自日常的当下。
路明非犹豫起来。
“唉我说兄弟,就差这临门一脚了,你怎么又磨叽上了?”芬格尔看穿他的犹豫,大力拍他肩膀,“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别打退堂鼓啊!我可是豁出命来陪你了!”
“打什么哑谜呢,”叶星来微微眯眼,“说话遮遮掩掩的,你们犯大事了?”
“嘿呀,这事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全得看你啊。”芬格尔摸摸下巴,“你要打算和你的小男孩结婚好好过日子的话,这事就有点大。”
“换个地方说吧。”他一锤定音,“你的权限应该能开那个隐藏层。”
*
*
太宰治怀着沉甸甸的不安和焦躁踏入电梯。
1、2、3……等了差不多一个世纪那么久,红色指示灯终于慢吞吞地跳到8,叮声响起,他急切地冲出电梯门。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皮肤的温度和冷汗一同浸染小小银白钥匙的金属身体,叫他有些握不住。
随后,更大的焦虑袭来——门是锁着的。
怎么会不在家?定位器上,代表她的红点分明安静地停在家的位置。人到底去了哪里?
还是被发现了……?究竟在哪一步露了馅?宝石意外摔碎了吗?还是说她察觉到了轻微的重量差异?真是糟糕,本来应该做得更好的,可惜时间有限,粗糙的计划破绽还是太多。
等等。
冷静些,仔细一想,她并不是回避问题的人,而客厅的监听设备也确实在三十分钟前传来了细碎的响动。
那么,现在这是警告的意思吗?他盯着锁孔出神,于脑海中想象她可能有的反应:
或许,她已经把自己的枕头和被子从主卧扔了出去,一堆乱七八糟、一脸蠢相的娃娃鸠占鹊巢,从此双人床上再无自己的一席之地;衣柜、沙发、电视柜……等等位置放置的绷带应该也尽数被丢进了浴缸,泡成惨白的浮尸;冰箱冷藏区的蟹肉罐头多半也难逃厄运,只是不知道它们的归宿到底是垃圾桶还是露台的花坛。
跪在地板上道歉会显得更加诚恳吗?还是说,像上次那样抱着她的腰、用眼睛里进了沙子的眼神看她比较好?
不,还是得找机会换身衣服,一身酒味的男人根本没办法可爱地道歉。
太宰治放弃了钥匙,捏着铁丝撬开大门。轻且快的响动过后,门悄然打开,没有发出一丝噪音。
……好重的酒味。
伏特加、白兰地、杜松子酒、朗姆酒,甚至还有龙舌兰酒,复杂的香气混乱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的每一个分子都灌满了酒,酒香浓得呛人。
不安在心里投下沉重的阴影,合上门,太宰治循着酒味向主卧走去。
主卧的浴室内一片狼藉。
大小不一的空酒瓶堆成一座歪歪扭扭的山,斜靠在洗手池旁,随时都会雪崩般倒塌。
只需看一眼浴缸,就能揭开酒瓶空荡荡的秘密。数种烈酒在太宰治青睐有加的大浴缸内亲密无间地融合在一起,散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激烈香气。
香气完美掩盖了微弱的血腥味,如果不仔细闻,很容易被蒙蔽过去。
造成一切乱象的罪魁祸首正安静地倚在浴缸边,听见他进来了也不出声,眼神虚无地聚焦在空气中的某个点上。
她的头发乱七八糟地翘起,发带挂在洗手池上方的镜柜上,蓝宝石的光亮得刺眼;华丽礼裙彻底被酒和水打湿,暧昧地勾勒出身体曲线;丝袜和羊皮靴子胡乱地踢到一边,裸露的皮肤在浴室顶灯的照耀下白得刺眼,像雪或纸。
“不好意思,”一段空白的沉默后,叶星来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弄脏了你喜欢的浴缸。”
“……不用道歉。”太宰治看着镜子,艰难地开口。
让浴缸什么的见鬼去吧,我宁愿你在里面泡满绷带,或者干脆砸碎了它。他想。
打好的腹稿在胸腔中揉成皱巴巴的纸团,善于操纵语言的人再次尝到逻辑断线的僵硬感。
疑惑和惊慌编成细密的网,密不透风地罩住心脏。
咚、咚、咚,浴室内只有心跳声回荡。
无序、吵闹、混乱,如同夏日闷雷。
太宰治以猫般谨慎轻盈的步伐,慢慢地靠近浴缸:“要和我聊聊吗?”
“什么都可以说,”她的心跳稍微稳定了一些,很好。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