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作任何其他的人,也许都可以用眼花来解释。
然而他不会看错。
晚宴的浅冷色灯下,二十八星宿的光芒在空中熠熠生辉。“时渝”的神色掩藏在这些光线下,只是一闪而过,便又悄然消失了。
那个人没有发现他,但那个温润的眉眼、那个茶色的眼睛、那张脸,就和照镜子一样,他如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时渝”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那么了解他,就像他了解自己一样。他知道,“时渝”很不高兴。
当他不高兴的时候,也见不太得别人开心。
因此“时渝”也许会在晚宴中做些什么事,或许将此搅得腥风血雨也说不定。
他对此毫不关心。他寻觅了半天,依然没有找到林阔的身影。
或许是还没到时间。北天极人极其重视仪式感,在这样一个值得庆祝的晚上,作为功臣主角的林阔不可能不出场。他有些紧张,忍不住多取了几杯免费的果酒。
就在他等待得几近焦躁时,有人朝他搭话:“你好,请问你是来晚宴找人的吗?”
他一扭头。面前是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先生,戴着一副金丝边制的探测眼镜。
他尝试使用自己学会的北天极语,言简意赅道:“嗯。你怎么知道?”
老先生笑了起来:“我能看出来,我当初等我爱人时,也是这种表情。你叫什么?”
爱人?
他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也明白林阔是“时渝”的未婚妻,他唯一的联系。
但用爱人来形容他和林阔,却也不是那么贴切。
毕竟林阔还没爱着他。
他面上闪过一些迷茫,对方便问:“啊。我猜错了,不是你爱人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来找我的联系。”
这句话太抽象,老先生有些迷惑,却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趁着林阔尚未出场演讲的当下,他们简短地聊了起来。老先生取了杯酒,告诉由于爱人忙着处理遗留的工作事务,他只能自己赴宴。
对于一线战事,人们都津津乐道,也许总督不日就会颁布新令,庆祝增加公休日。
他不在意别的,只揪着自己的疑问:“你怎么知道她是你爱人?”
“什么?”
“那么多人都有可能成为爱人。为什么你们当初会这么确定?”
这句话被突然抛出,显得既突兀、又失礼。
……好像还透露出一股不明所以。他心道。
然而对方没有生气,老先生只用讶然的表情凝视了他一会儿:“你不是北天极人吧?”
他不知道对方从哪里看出来的,只谨慎地眨了下血色眼睛,权当默认。
“北天极人没有像你这样的。”
老先生和他碰了下杯,发出了清脆的一记,随即埋没在鼎沸的人声里,“这里有个习俗,我们想确定一段关系时,会送给她自己唯一的信物,和对方确认。所以两个人有一份共同信物时,任何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
“……”
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眼珠已经送出去了,但那只是一时怜悯的赠礼,而不是所谓爱的宣誓;分机不是唯一的,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他光是来到这里,就已经竭尽全力,自然也没有带着新府王都的任何东西。
思来想去,他竟然没有任何能拿来作为信物的东西。
而且,他也无法保证,林阔一定会收下他的“信物”。
那个孩子现在已经功成名就,既有地位、又有朋友。或许已经实现了自己的复仇,又或许早就已经有了能赠送信物的对象。
他这样冒冒失失地闯过去,或许也只会让林阔感到困扰而已。
犹豫片刻,他决心咨询本地人:“我想知道,白银三将他——”
噼啪!
话未说完,两人头顶的灯光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响,整个大厅骤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
欢闹的氛围都在顷刻间消失了,适应了光线的众人都格外不熟悉这样的黑。
远处流淌着的大提琴音也慢慢发出了一道扭曲的颤声,犹如开启一个新转折前的预示。
“晚上好。听得到吗?”
他听见大厅广播里传来自己的声音,技术先进得没有半点失真。
他握着果酒的手稍稍一紧。
“听不到没关系,我反正说了。是这样的,很快有一部分人就要死了,死的是谁不清楚,不过如果十秒后你们还活着,希望能继续活下去。”
短短数秒,老先生已经认出来了那是谁的声音。
他转过头,震惊地望了过来——
——犹如慢速播放的电影画面一般,对方诧异的神情只凝固了一瞬,那副金边探测眼镜顷刻间被他凸出的眼睛打落。
他所有裸露在衣物外边的皮肤都浮现出肿胀的青紫色,眼眶中则流下两道青黑的血泪。
下一刻,对方径直扑来,他猝不及防挨了这一下,酒水直接打湿了衣襟。
他正懊恼于自己的装束和计划被打乱,那“老先生”恶狠狠地扣着他的手,用嘴往他的肩头狠狠撕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