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调不对劲了，谌钦喝道：“谭远！”

砰！

朱玉跪下来，深深地给他磕了一个响头。

声音响亮，她的前额被磕出了青紫色，鲜血从破口缓缓流出。

见她那样，阳守表情空白了一瞬间，急于上前，却被时渝一把拦住了。

“不用担心，”时渝声音很低，“至少今天，你妈死不了。”

阳守不是第一次领教到他真正的性格。

在场所有人仿佛都被谭远的仇恨拖拽着，但唯独这一个——和小叔一模一样的机器人，真正做出了置身事外的架势。

“……至少今天？”阳守说，“你不觉得过于冷漠了吗？”

反问的语气太明显，时渝微一挑眉，答道：“是有点。但如果朱玉不是你妈，你觉得她该死吗？”

“……”

另一厢，朱玉不磕还好，这一磕，仿佛唤起了谭远某种不堪回首的记忆。

他微微低着头，看不出表情，喃喃道：“你在求我？你要救她，你有什么理由求我，你用什么身份求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我吗？”

谌钦再了解不过，这是发疯的前兆，当即上前一步，道：“谭远，你先把刀放下——”

砰！朱玉又磕了一个。

这两个响头刺激到了谭远，谭远顷刻间目眦尽裂，吼道：“你为了你的女儿求我，那我算什么？！！我阿姆就不是母亲吗？？我母亲就该死吗？？？凭什么我就要做好人，我就要觉得‘不能波及无辜’所以放过你俩？！！”

朱玉只闭了下眼睛，谭远便几步上前，一把制住她的头，又用力地往地上砸。

砰！

“你现在无力反抗了，所以来求我了？你在装什么装，装自己也是有母爱的，装自己也是有感情的吗？”

砰、砰！

“你现在假惺惺地保护你的女儿，怎么没想到你杀人的时候，杀的也是一个要保护自己的孩子们的母亲？为什么我现在反而变成反派了？！！凭什么？？？”

朱玉头发凌乱，伤口乌黑，口角流下鲜血，却依然强撑着身躯，挡在朱玲的面前。

谭远急促呼吸，端详着她的模样，一把抓起她的头发，另一手则提起刀，亮在她面前。

刀锋倒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谭远一字一句问：“我都是反派了，我现在当着你的面把你女儿杀了也可以吧？你说不出话，那你会和我当年一样哭吗？！”

谌钦轻喝：“谭远！！”

一道锐利白光闪过，谭远长刀脱手，落到地上。

他揪着朱玉领口的手微微一松，目光转而挪向谌钦，几乎气笑了：“队长，你但凡理解我……”

“我理解。”谌钦道，“但你是报仇，不是虐杀。”

“你理解个屁，”谭远歪着脑袋，毫不客气地道，“听你姘头的，现在当没看到，绕路出去不好吗？我又打不过你，你还拦不住我滥杀吗？我以前怎么没见到你有这么纯洁朴素的正义感呢，队长？你的过去没给你一点教训吗？”

“……”谌钦深呼吸，他轻按指节，选择把脏话压下去，平静道，“你疯了，我不揍你。朱玲看上去就要死了，你冷静点。等她好了，我不会干涉你怎么报仇。”

这句话不假。朱玲蜷缩在朱玉身侧，开始剧烈地咳嗽着。

谌钦头疼地按了下眉心，开始偷偷招呼小机器人：【时渝？】

新的分机被时渝好心做成了项链，挂在他的脖颈上，握起来倒是更便利了些。

时渝：【嗯？】

语气倒是依然懒散。

谌钦：【帮我个忙。我记得我给朱玲带过药，就在医院三楼那个科室，你看看有没有能用的，捞一板回来。】

时渝：【不用了。我看看吧，她等不起这么久的。】

“冷静？”谭远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像是不理解，“你对冷静的要求是什么？我没当场活剥她，还不算冷静吗？”

他说完，便一低头。

巷道里洒了一滩血，是刚才交战时他受的伤。谭远这一低，便从血泊的倒影里，勉力看清了自己狰狞、凶烈的脸。

……像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