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三人尴尬至极,尚且没有下一步动作时,身后朱玲的声音忽地打破了这一切:“妈,你凑什么热闹……为什么非要来这里?这里只有三个男人一台架没什么好看的……”
谌钦陡然扭头。
换做其他时刻,他都会腹诽一句“没见过当着面编排别人的”,但现在没有一个人在意这些事。
人烟稀少、植被稀疏的河道边,从未有过这么多的访客聚在一起,女人站在离三人不远的地方,身披着一件厚外套,一眨不眨地注视着阳守。
她发丝凌乱,但目光炯炯。
谌钦立刻认出了这个人。
朱玲藏在天市的人,就是戚阳守的母亲——也许是他们共同的母亲,朱玉。
天市没有垣主,但紫微和太微都有。想要藏人,必然是与其他两垣有关,且关系还不是一般的紧密。又是姓朱,又是藏人,对于这个人的身份,谌钦并不意外,就好像传闻林阔头七已过,朱玉死在天市的消息也只是流言而已。
而戚阳守好似完全失去了视线的焦距,直愣愣地与朱玉对视。
那是他妈?
阳守几乎要认不出来那是他妈了。朱玉衣着朴素,穿着过时的衣服和尺码不合的外套,头发没扎好,发尾像雪草一样枯萎地垂散着。她的眼眶凹陷,虹膜看上去有些浑浊,脸颊和眼尾都有了细深的皱纹,就连她搭在身侧的手都是粗糙的,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杀手也会这样吗?这样憔悴、这样瘦弱;这样枯槁、这样羸劣。
朱玉与戚天船在酒会上一见钟情的事迹,曾经也在娱乐新闻上出现过:光鲜亮丽,檀郎谢女。
时间又过去太久,如果要说有什么母亲能留下来的记忆,他甚至只有这些新闻可看。
但好像都不一样了。
阳守缓慢聚焦,看向那个同样称呼她为“妈”的孩子。
朱玉只驻足了片刻,就朝戚阳守扑了过去。
她跪下来抱住他,什么也没有说,脊背颤抖,像一根风中摇摇欲坠的草叶。
她羸弱得只要一用力就能推开,但戚阳守就像块木板似的,在原地僵硬得一动不动。
朱玲:“……”
朱玲几乎是有点儿烦躁地打量着阳守,说不出是什么表情。
至于谌钦……谌钦的身边传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
他转过面颊,就感觉到一点浅淡的温热笼罩了过来。
时渝贴过来的温度滚烫,如果不是因为是机器人,怎样都会被怀疑是在发烧。好在热河就在边上,周遭气温并不算低,两人刚才一起入过水,身体也是湿的,握过来的温度则恰好地中和了那一点儿寒冷。
谌钦不会觉得这点关怀——或者说温暖,是一种亲昵的表现。
因为当时渝无机质的眼睛转过来时,眼里也并没有谌钦熟悉的笑意。
“你说,”就着这个仿佛是在照顾着的姿势,他柔和道,“谭远知道这件事吗?”
谌钦的心猛然提起。
谌钦骤然转头,时渝目光平淡,甚至有着临视的感觉,几乎让人不认识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时渝心血来潮给谭远传话,知晓了这一切的谭远爬也会爬过来,毫不留情地摧毁眼前的这一幕。
谌钦没有问谭远现在在哪儿。
可他清楚,这个样子的时渝,什么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严格来说,这也不是什么恶举,如果朱玉没做过那些事,那和谁说都没用。
就好像一个定时炸/弹,他只是按下了那个开关而已。
……但是。
谌钦闭了闭眼,硬是按捺住了下意识探向腰间武器的动作——即使他身上没有任何武器,也尽可能不让这一本能展露出来。
谌钦不知道以机器人的视觉,能否捕捉到那一点不自然,但还是尽量不让它表现得太明显。
但是,谌钦依然觉得他们不一样。
现任总督和小机器人,“时渝”和时渝,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我现在没有那个立场去和你说这种话。”
谌钦复又睁开眼睛,稍微紧扣了身边唯一的热源,问:“不过,你还愿意和我谈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