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去帮忙收拾店里的小阁楼。
这里承载了孟远洋童年大部分记忆。现在进去走一圈儿,只觉得狭小逼仄,可她小时候还感觉挺宽敞的。
刚刚两米的层高,除了一个上下架子床,全都堆满了杂物,小时候的玩具,以前用过的锅碗瓢盆,还有一个婴儿车,店铺里旧的桌椅板凳也放在这儿,凌乱不堪。
“你看看有没有你的东西在这儿?其他不要的就扔了吧。”孟捷扇了扇面前的灰尘,“戴上口罩。”
有很多纸箱子堆在一起,孟远洋打开一看,居然还有她小时候的绘本读物和涂鸦,没想到小姨都留到了现在。她舍不得扔,这些东西都蛮有纪念意义,以后老了还可以可以翻一翻,
扫去上面的浮尘,孟远洋把有关童年生活的东西统统搬回了车里,再回去时,孟捷正捧着什么东西看得津津有味。
“看什么呢小姨?”她凑过去扫了一眼,原来这本遗失的相册在这里,里面全是孟远洋给江屿舟拍的照片。
“真是个帅小伙!”孟捷把相册交给她,“你拍得也不错!”
旧时光此刻在相册里静静地流淌,透过阳光,孟远洋看见浮尘下的一张张灿烂的笑脸。
那不是江屿舟,那都是她按下快门时的一次次心动。
她默默翻着相册,有合照也有两个人的单人照,但绝大部分都是江屿舟的特写。
那张出现在他手机屏保里的照片也在里面。
孟远洋突然想起来了,那天,他们在凤凰山上。
那天,不过是很平常的一天,她在山上的许愿树下挂了锁,希望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孟远洋合上了相册,掐断了回忆浮起的念头,直接扔进了纸箱里,掉落在一堆像文件的东西上面,全都一起放回了车上。
一本红色的册子在箱子里露出了一个角,她拣出来一看,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字
结婚证?
翻开一看,结婚照左边是妈妈年轻时候的样子,可右边那个男的???这么眼熟?
再看名字,姚志军??姚老板!
孟远洋恍然大悟,这是她爸爸!
“小姨!”她尖叫着跑回阁楼跑到孟捷身边,手里的结婚证抖动着,“姚老板是我爸?”
孟捷看到结婚证,叹了口气也松了口气。
“唉,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没想到你还是自己发现了。也好也好,省的我自己跟你说也难受。”
孟远洋对爸爸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的,妈妈从小就告诉她,爸爸妈妈离婚了,永远不会再见到他。
小时候的孟远洋不懂,长大了也慢慢接受了自己没有爸爸的事实。
她不是没有好奇过爸爸是谁爸爸在哪儿,只是孟英从来都闭口不谈,小姨也一样,她就不再问了。
从小到大甚至连爸爸的一张照片都没有见过,其实孟远洋早就不在意了,她有两个妈也挺好的。
只是没想到突然有一天这个素未谋面的爸爸突然出现了,还是她曾经认识的人。她现在除了震惊更多的是疑惑。
“小姨,告诉我吧。我爸和我妈的事。你肯定知道。”
孟捷拿过结婚证,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都是些陈年往事了。”
原来孟远洋的妈妈孟英和姚志刚从初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一路到高中毕业,两个人都没考上大学。
姚志刚跟着师傅学了个瓦工的手艺,孟英在老家待了几年就带着妹妹孟捷来沪城闯荡,开了这个铺子。
没想到姚志军也跟来了,一门心思就是为了孟英。
孟英对他多多少少也有些好感,他老实又会手艺,在沪城完全能自力更生,两人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可没过多久,姚志刚他妈就跟来了。
“你这个奶奶呀。。”孟捷说到这儿竟然是悲愤交加:“把你爸妈害惨了。尤其是你爸。”
姚志刚幼年丧父,就全靠他妈妈张桂兰独自把孩子养大,的确也是不容易民,就这么一个孩子,在那个家户户都五六个孩子的年代显得格外不一样,孤儿寡母的,好在是大家帮衬着日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张桂兰自然是把全部的心血和精力都倾注在这唯一的孩子身上,却是以爱之名,给姚志刚套上了一辈子都挣脱不开的枷锁。
“你奶奶就是个吸血鬼!”孟捷其实并不想在背后议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可是她这会儿实在是想一吐为快,“她生怕你妈把你爸给抢走了,表面上是赞成他俩好好过日子,可做出来的事儿,那都不是人干的!”
“非要跟你爸妈睡一个屋!说是什么为了省个电费!都不知道你妈怎么把你给怀上的!”
“做什么吃的,都只有你爸的,没有你妈的。好在你爸是个明事理的,悄悄都让给你妈,”
“你妈刚生下你那会儿,你爸在外面工作,你那个奶奶就不是出去给你爸送饭就是在外面闲逛,你妈抱着你经常一整天吃不上一口饭,”
“你妈一洗澡,多洗一会儿,你奶奶就关水闸。”
“至于你,根本就看都不看一眼。”
“你妈还洗全家的衣服,可她呢?收衣服都不收你妈和你的!”
“后来都不让你爸妈睡一个屋了,说是你晚上哭吵你爸睡觉了。”
孟捷叹了口气,缓了缓情绪,“好在你爸是个懂事的,凡事都向着你妈,可他被你奶奶控制了太久,自己的魂儿都快丢了。”
“以前我们读书的时候,我就发现你奶奶不正常,降温的时候来送个外套,你爸嫌热不穿,她就赖着不走!好多人围着看呢,你爸跟她僵持不下,勉强穿上了,她还守在外面盯着,你看到你爸把外套脱了她就又进来闹!”
“后来结婚以后你妈也告诉我,这个老太婆估计是早早死了丈夫,把儿子当老公养着,一点儿不顺她意都不行,你爸真被她害惨了,一辈子都被她吸血。”
孟英好在是及时止损,带着孟远洋离开了他们母子。
姚志刚想着继续在沪城工作,也能偶尔看看孩子,可是他妈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没办法,他们回了老家。
“刚离婚那会儿,你爸经常偷偷来看你,我也是心软,没拦着,就带你去见他。”孟捷说到这儿心中感伤,“你爸一下子就憔悴了,和你妈在一起的那几年他精气神儿都挺好的。你妈一走,感觉他主心骨都没了。都是被你奶奶给祸害了。”
“后来他们回老家了,我也回去过一两次,也听老家的朋友说起过,你爸走哪儿都带着他妈,你爸去工地她就在旁边打个下手,你爸去外面和朋友吃饭她就坐在跟前给你爸夹菜,时间久了,你爸也就断了和别人的来往,一心一意守着他妈。”
“应该是瓦工职业病吧,你爸也干了好多年了,腰也不太好了,劳损的厉害,你那个奶奶也一病不起了,你爸就在跟前伺候了好多年,终于把她给送走了,真把你爸折磨得不轻。”
“后来他就又来沪城了。”小姨回头望着远洋,看到她神色有些愁容: “就在你高中学校门口,为了经常能看到你。”
“那他现在怎么要走了呢。” 孟远洋问,其实她好像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病了,有些严重,都晚期了,治不治的意义也不大。”孟捷叹了口气,“这辈子他没过上几天好日子,挺好的一个人呢,被他妈吸血吸了一辈子,刚熬出来,就得了病了,断断续续治疗了这么久,又复发了。算了吧,人生也是没办法的事。”
孟远洋不知何起的悲痛席卷而来,为了这位像陌生人一样的爸爸。
“他想死在老家,起码那边儿还有些亲戚朋友能最后送他一程。他说他不想麻烦我了。”孟捷把结婚证还给远洋, “你别跟你妈提起这事儿,这些年我和你爸保持联络,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孟远洋点点头,她沉闷地坐在一个旧椅子上,捏着这本老旧的结婚证,想要消化一下这件事给自己带来的冲击和震动。
“孩子,别太在意这些。”孟捷摸摸她的头发,宽慰他:“这些跟你都没太大关系,你知道就好,当个故事听一听就行,你只要过好你自己的人生,就假装你他从来都没有出现在你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