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光融融的三月里，野草长了一尺高的某个角落，少年正抚摸着一只温顺的猫。低着脑袋吃小鱼的猫看起来又瘦又小，少年也低垂着头，和小猫喃喃低语着什么。

忽然，少年的颈侧被击中，晕倒在草地上。

这时，一个眉目清秀的青衣男子把倒在地上的少年拾起来放在了角落。不一会，背后袭人的男子走了出来，穿着原本在少年身上的衣衫——如倒映着蓝色天空的湖水一般。

他走出了那片草地，花草树木布置适宜的地方就出现在眼前。他闲庭信步一般走在小道上，对过路人偶尔投过来的目光置之不理。

“华轩阁”的牌子挂在一栋四层高的阁楼上方，这名假冒的郁坠落弟子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他看到楼梯上有一个拿着厚厚一叠纸的人，跟了上去。上到三层，他跟着那人走进了长长的过道。

木质地板上不知何时划过一颗玉石，前面的人一脚落下去，踩在玉石上，瞬间滑倒。而对面走来的人正在检查手中的文书，丝毫没注意到正在往他身上扑的人。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两人双双倒地，纸张掉了一地。

刚才跟在后面的人适时走了过去，趁两人站起来的空当把地上的两堆纸交换了位置，然后捡起一堆交到踩到玉石的那人手上。

那人接过纸张，开口说道：“谢……”声音在瞥了一眼给他递纸张的那人后戛然而止。

“疑——”说话的那人又看了一眼对面捡完文书站起来的人，再次把话咽了下去。

对面的人问道：“是俞兄啊，刚没注意——你们两个认识？”

被叫俞兄的人矢口否认：“不认识。”说得干脆利落，好像急着要撇清关系似的。

端木疑春浑不在意地走开了。等过了一会儿，他又转了回去，停在刚刚“俞兄”走进的屋子门外。

屋子里的对话悉数传至端木疑春的耳畔。

“这段时间我们对即将更换的剑又做了诸多改进，我们把细节都画了出来，长彻——”听声音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长辈。

“是。”

然后是翻阅纸张的声音。

“俞长彻，百工图纸呢！你拿来的这是什么！”

“不好意思，可能是方才在外面的时候把图纸弄乱了，我这就去把图纸找回来。”

“真是粗心大意！”中年男子毫不留情地批评道。

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俞长彻出门就和端木疑春打了个照面。俞长彻对门外容貌俊秀、笑容明媚的年轻男子狠狠地瞪了一眼，急匆匆地走开了。

之后端木疑春把华轩阁上上下下走了一边，也没发现什么怪异之处，就走了出去。

他沿着小径走着，忽然一反常态地拐到了僻静处，远处武场的阵阵人声传到此处，已有些模糊，但喧闹得仿佛就在眼前。

不多时，端木疑春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那人穿戴整齐，郁坠落弟子所穿的湖水色衣衫在他身上倒穿出一种独特的气质，颇为仪表堂堂、人模人样。他对倚着树、漫不经心的端木疑春没好气地说：

“你来干嘛？从哪里抢来的衣服？”

“嘁，瞧你这话说的，我来你们郁坠落你还不满意？”

“呵，你最好别打什么歪主意。”

“你还怕我把你们郁坠落灭了不成——不用担心，郁坠落不行了到时候你来端木府拜我为师也行，我们端木氏一向不追既往。”

“滚吧你！”

端木疑春哼了一声，转身离开。还没走几步就被拉住。

“哎——你姐和燕沄的事是真的吗？”俞长彻严肃了起来。

“当然，”端木疑春似是想到了什么，连目光都有些分散，“恨不得黏在一起的那种。”

端木疑春回过神来，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俞长彻说道，“叫她们最近小心一点。”

郁坠落的武场是一个叫“破阵场”的地方，今天似乎格外热闹，即使是在破阵场外也能感受到里面异乎寻常的氛围。

端木疑春估摸着自己此时应该是站在破阵场后面的合院外。破阵场就近在眼前，他打量着这片合院，打算越过去，骤然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端木疑春一激灵，下意识地想反击，可转念又想到谁打人抓手腕，并且那力道不算大。他还没来得及转身，那抓着他的人就出了声。

“疑春。”

是明迟易。端木疑春总觉得他叫他的声音怪怪的，低沉的嗓音怎么听起来有点……缠绵。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端木疑春赶紧摇了摇头，他假装不经意地把明迟易抓着他的手甩开。

“吓死我了，你忽然出来。”俞长彻跟着他的时候，他都感觉的到有人在跟他。刚才明迟易出现在他身边他却一点也没有察觉。端木疑春忽然觉察到一种实力上的悬殊。他知道明迟易性情是偏温和的，但在这一刻他却莫名感受到他散发出来的侵略气息。他皱了皱眉，退后了几步，与明迟易拉开距离。

明迟易看着他先是摇了摇头，又往后退，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跑这来了？”

端木疑春看到他挠了挠头，连话都说不直：“啊……没什么，就是看到你想问问你怎么样而已……小心一点。”

对于他这番说辞，端木疑春并不想理会，转身走进了破阵场。

破阵场里不乏往来的人，端木疑春没有注意避开，他注意力已经转到了其他地方。

“他为什么要那样叫我的名字。”他心想。

从梨花大会认识明迟易以来，他一直和他挺玩得来。明迟易身上没有什么他讨厌的地方，不像其他家族的子弟一样，总有一些让人嫌恶的毛病。他们大多轻佻而又频繁宴饮，呼朋引伴的风气和出入青楼的不检点让他难以接受。如果只是隔三岔五的宴饮，他还是挺享受的，却受不了那些人每天都喝的烂醉。

再说，他俩的身份也不会太悬殊，两人都过惯了优渥的生活，养尊处优，在一些问题和平时的习惯上不会有太大的分歧。

更重要的是，明迟易长得很好看，算得上世间难得。出去混的时候，和相貌跟自己势均力敌的人一起总是要有牌面的多。

总的来说，在交友上，他是一个挺讲究的人，和他玩得来的人还是挺少的，明迟易符合端木二公子对世家子弟“狐朋狗友”的选择标准。

当初借着端木弋和燕沄的关系，他也厚着脸皮赖在雪霏山，无聊了就去踹开明迟易的门。漼渊本来就是众多云游之人所喜爱称赞的地方，他和明迟易时常一起玩到昏天黑地、不醉不休。

他不久前从身后叫他名字的声音还在他脑子里回荡——他以前有像那样叫过他吗？

他越想越烦，最后出口骂了一句：“真想揍他一拳。”

“啊——”

一道柔柔弱弱的女声在他面前响起——有个瘦弱的女子摔倒在他面前，端木疑春以为是自己没注意不小心撞到了别人。他把人扶了起来，礼貌地道了歉：

“不好意思。”

那女子说道：“师弟是新来的吗，以前好像没看到过你？”

端木疑春言简意赅：“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