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缠住了,脱不开身,你电话来的正好,”越明烛刚才随手从路过侍者的托盘上拿了杯香槟,靠着墙抿了一口,慵懒地说,“你下班了?”
“没,”祝南山叹了口气,看向远处,“赵导演终于爆发了,骂了罗杭几句,结果给人骂哭了,现在一群人正哄着呢。我估计能休息挺长时间。”
“嗯,”他们第一次语音聊天,祝南山的声音听起来和直播时差不多,但越明烛不需要再打字,一时有些不习惯,沉默了片刻。
对面也没有说话,仿佛祝南山已经习惯了等他先说话。
“还是我那朋友……”越明烛迟疑地开口,“刚才被家里人带着来道德绑架我了,想拿我们多年友情换资源。”
这个位置靠近空调的出风口,冷风一吹,越明烛打了个哆嗦,忽然觉得有些头晕,看了眼手中的杯子,里面的香槟度数并不高,他只当是中午的酒还没醒透。
但是因此有些捋不清说话的逻辑:“我看到他就想起我妈。”
“啊?”祝南山完全没听懂。
“就,我妈。”他的意思是,他妈妈当年也是被迫联姻,但越明烛想了想,又觉得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家事不方便讲给别人听。
“没事,说点别的。”越明烛放下杯子,闭上眼揉了揉眉头,眩晕感还是没有得到缓解。
“哦,”祝南山配合地转移话题,“我跟你说刚才罗杭怎么演的……”
越明烛听着他说话,头脑渐渐清晰了些,用力睁了睁眼,意识到自己状态实在不好,打算提前离开。
转过身,刚准备悄悄地往外面走去,就见到了想了一晚上的人。
是他老妈,大波浪披肩长发,浅黄色法式宽檐帽,水蓝色包臀裙,挎着爱马仕,踩上高跟鞋几乎和他一般高,镶钻墨镜挡了大半张脸,仅露红唇依旧美的惊心动魄,站在宴会厅大门口,艳压群芳。
她回来了?越明烛不敢置信,往那边走了几步,张张嘴,小小的喊了声:“妈?”
“啥?”电话那头祝南山问道,越明烛的声音太小,他没听清。
“我妈回来了。”越明烛对电话说。
然后就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保姆,怀里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妹妹。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妹妹早已长得亭亭玉立,越明烛想起这是老妈当年准备离开时的样子。
竟然是幻觉,果然是幻觉。
幻觉也罢,越明烛自嘲一笑,举杯遥敬那边,送上多年前欠缺的祝福,将香槟一饮而尽。
当时他问为什么只带妹妹走,老妈说:孩子小不记事儿,不会怀念这边的爸爸。
却不管他会想念在那边的妈妈。
“哦,那你们聊,我挂电话了。”祝南山以为是越明烛的母亲也来到了宴会上。
女人转身欲走,却又回了头,遥遥的看过来,隔着墨镜,越明烛看不见她的眼神,只觉得她在等自己过去。
等了一会,见越明烛原地不动,女人再次转身。
越明烛忽然就将幻觉当成了现实。
“别。”他说,他想阻止她离开,但离得太远了,他的声音又太小,女人听不见,还是走出了宴会厅。
越明烛穿过衣香鬓影,追了出去。
“你不去找你妈妈吗?”祝南山以为是让他别挂电话,但越明烛不回答他的问题,手机里只剩下不规律的呼吸声。
女人踩着高跟鞋,穿着裙子,越明烛却怎么都追不上,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他低头看自己不争气的腿,腿好像变短了,他也变得很矮,所以跑得很慢。
连腿都跟他作对,都不想让他追上去,越明烛一下子气急败坏,大喊一声:“别走了!”
祝南山被手机里突然增大的声音吓了一跳,猜测越明烛是在追什么人,宴会上可能出现了什么意外,于是紧张的问道:“发生什么了?”
女人停了,依旧背对着他,越明烛赶忙跑过去,终于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很高,越明烛要抬着胳膊才能够到。
人抓住了,越明烛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该问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还是该问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又要走,还是该说我这些年过得并不好。
还有,为什么不带我走。
“对,你是可以带我走的,你带我走吧。”
也许是这些日子过得太累了,越明烛突然就产生了跟他妈妈一起离开的念头。
什么公司权利董事会都不管了,我们远走高飞一了百了。
但女人不回头,沉默地用后背对着他,无声的拒绝,像在等他自己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