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在副本里,府衙作为唯一政权中心的存在,阳气也比水边戏楼那些白天看着都鬼气森森的地方重。现在衙门的人想要抓她,恨不得连路边的狗身上都贴个小广告。任谁也不会想到,县丞一直想找的罪人此时此刻正大摇大摆的躺在府衙门口的草堆里。
祈玢找了一块还算隐蔽舒服的位置,靠在树下。
头顶明月相照,翠绿的草间留下一道道斑驳模糊的圆斑,层层叠叠树影之外,满天繁星相映相辉。似乎枝繁叶茂的不只是参天古树,而是托起浩瀚星河的一叶扁舟。
古代副本不多见,祈玢也是头一次进入。其实这镇子风景挺好的,到处都是她这个现代人没见过的漂亮景色。如果没有死亡威胁,如果不是在副本里,兴许在现实世界还会成为一个不错的打卡点。
晚间温度低了,风吹过,有点冷。
身后的府衙大门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没断过,祈玢也没敢伸头去看,蜷缩在这么一块小小的阴影下,抱着身体想后路。
白日里,大家曾经分析过,任何玩家对应的戏文都会根据进入副本的已有人设和后期戏文主演做出的选择,来判断大概走向。
如果按照正常轨迹发展,早在几个时辰之前,祈玢就已经被府衙的人捉住并且关进牢里了,现在剧情没有按照期望的路线走,她成功偏离了一部分的航线,副本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她的剧情再偏回去。
距离副本结束还早,惊蛰情况不明,白速不知所踪,这场牢狱之灾估计是躲不过去了。
祈玢躺在地上想着,余光却瞥见角落里站着一个白色的影子。
看不清那个影子的脸,只能瞧见那是个瘦高挑,容貌隐匿在了阴影之下。不知道是敌是友,是人是鬼。
祈玢的心脏漏跳了半拍,她本能的朝着草丛里错去。
直到她瞧见了那个影子朝前走了一步,漏出了脸。
白速。
他怎么会在这里。
白速的衣服过于显眼,祈玢身着一身破旧的灰色麻衣,看着都快跟夜色融为一体了。纠结几秒后,她果断起身,蹑手蹑脚的溜到墙角,见到了白行风。
白行风瞧着祈玢这鬼鬼祟祟的模样,也了然了:“衙门的人在捉你。”
祈玢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为什么?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行风声音沉了下来:“一两句说不清楚。”
“简单来说,我在副本的身份是道士。连着两天出事后,县丞叫我过来驱邪,命人贴身防护。与其说是防护,倒不如说整个镇子就我一个道士,他们怕我跑了,就没人管这件破事了。我现在出不去府衙。”
祈玢明白过味来了:“所以……他们抓我,也是和庄成鑫吴丽他们的死有关?”
祈玢还以为白速会最多只能给出个猜测,结果白行风竟然直接答:“对。”
这给祈玢更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了:“可是跟我没关系啊!他们怎么死的,大家不都瞧见了。”
白行风:“戏文的剧情,就是要和你没关系。”
“晚上还是有点凉,不过这两天燥热,白日里也到了二十五六度。过了谷雨,慢慢也就快入夏了。”
祈玢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死人,追查,无关,历下……瞬间,所有的线索都被串联了起来,指向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结局。
“我草。”祈玢闭上眼,忍不住骂道:“这特么是死局啊。”
白行风淡淡道:“我们每个人的戏文都是死局。”
也是。
祈玢很快的调整好了心态:“那你呢,你对应的戏文内容有猜想吗,你打算怎么办?”
白行风:“有猜想,但暂时不确定。我现在出不去府衙,有点担心惊蛰。”
祈玢狐疑的看着他。
综合白速这两日的所作所为没有一步走在正常玩家的轨迹上,祈玢左想右想,怎么想怎么也不觉得白速会一夜之间变得循规蹈矩。
祈玢眼睛里的疑问都要溢出来了,白行风对祈玢印象不错,也没准备瞒着:“我怀疑,我们接下来的戏文剧情,应该全是围绕府衙的。惊蛰应该是单人本,从中没有其他人物参与。如果我现在贸然离开了府衙回去看她,怕是不光会影响整个副本的走向,还会影响惊蛰。”
白行风给孟丝身上装备的道具足够让她自保,就算真的一不留神失败了也没关系,白行风完全能担负得起孟丝副本失败的损失。
祈玢也承诺:“如果我能见到惊蛰,我会尽可能帮你照看的。”
白行风:“倒也不用。她自己可以处理好。”
这语气让祈玢幻视爹在教育闺女,一边担心好大女流落在外没人照顾,一边又觉得孩子大了该放手时就得放手。
没等祈玢瞎想完,白行风又说:“你的戏文情况更加紧急,最好速战速决。”
祈玢懵了一下:“怎么速战速决。”
白行风:“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剧情才有可能重新编织,按照你想要的路线走。”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白行风对祈玢点点头:“剩下的,看你自己了。”
白行风走了,就像他来的时候那样,来无影去无踪的。
祈玢叹了口气,又回了自己刚搭建的小窝里,抬头看着星星月亮。
先发制人。
怎么先发制人呢。
现在整个镇子上的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被通缉了,庄成鑫和吴丽等人不明不白的死亡加上铺天盖地的通缉令,大家现在都人心惶惶。
府衙急于抓她,兴许只是为了推一个替罪羊出来,安抚镇子里已经慌乱的民心。
可作为芸芸众生之一的居民,更想知道的不是推出来的人究竟是谁。
他们想要的是真相。
一个不被上位者蒙住眼,在黑布后编织的真相。
祈玢咬了咬牙。
翌日清晨,衙役们又陆续开始了新一天的追查,祈玢从树后绕了过去,上了镇子。
她没有遮住脸,也没有弓着身子,只是避开搜查的衙役,步步沉稳上了街。
她穿着的还是那身粗麻,甚至脸都没来得及清洗,衣角处还粘着在草丛中睡了一宿留下的灰土。与略显狼狈的衣着相对的,是那张冷静坚定的脸。
清晨的早市人已慢慢多了起来,不少人瞧见了祈玢的脸,盯着她的面容,犹豫着要不要去府衙打报告,却见她一路从街头走到了府衙大门前。
然后在众目睽睽下,拿起鼓槌,重重的敲击在府衙门前那张巨大的鼓面上。
厚重的三声鼓鸣。
县丞闻声出来,瞧见祈玢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呆在了原地。
“草民有冤要鸣。”
祈玢心脏跳的很快,哪怕这句台词已经在心中被反复复习了千百遍,古装电视剧里的这一幕真真实实在自己身上上演,依然有些犯怵。
说过一遍后,她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她站在闻声凑上来的几十上百的百姓前,站在鸣冤鼓前,站在府衙前,抬起头,对上了县丞微微颤抖的脸。
她咬住牙,重复着。
“草民有冤要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