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黑部终于站住脚步,“那是什么?”
种岛沉默了一下,看着黑部的背影,“大概就是……无法与别的什么沟通的状态。”
“像现在这样?”黑部又问。
“嗯,差不多吧。”
黑部回过神来,再一次面对种岛,“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在他的衣摆下,忽地露出第二条蛇尾。
察觉到了种岛的惊讶,黑部也低头看了一眼,旋即喉咙里便发出了不安地嘶嘶的声响。
种岛摆摆手试图安慰,“没事的,没事的,这只是你,嗯……”他斟酌这选取了一个容易理解的解释,“力量变强的表现。”
黑部闻言安静下来,试着催动两条蛇尾,很快便适应了,“不错。”他露出满足的神色,“我喜欢这个。”
种岛也不自觉笑起来,“是呀,以后你还会越来越强,生出很多尾巴的。”
黑部点点头,又摇摇头,“不了。”说着,他用一条尾巴站立着,另一条忽然伸进一旁的“水”里,揪出了一个百足虫一样的红色软体生物,评价道,“这很丑。”
种岛倏忽沉默,片刻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黑部的面部此刻已褪去了鳞片,他歪着头看着种岛,良久后,他忽地裂开嘴,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此后,他们依旧在漫步边际的时光中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
偶尔,他们会遇到新生灵的诞生,若是认识的,种岛就同黑部说起它们的名字,若不认得的,他们就共同给那东西定下一个名字。
随着生灵的诞生、增多,弱肉强食得原始规则开始展现它的力量。
“啊,这里才是我梦想的神域。”种岛由衷感叹。
身边的黑部侧头看他,“你喜欢那样?”他指着两只相互撕扯的两只动物,“大的,吃掉小的。”
种岛看了看那两只兽类,摇摇头,神秘一笑“能够生存下来的,并不是那些最强壮的,而是那些对变化作出快速反应的。”
说话间,那头小兽头顶突然生出了一对犄角,猝不及防顶穿了另一个大兽的喉咙,血溅得老远。
种岛耸耸肩,“诺,你看,这才是最公平的规则。”
“公平的规则……”黑部喃喃自语。半晌后,身后的三条尾巴灵活地摆动起来,“你说得对。”
就当种岛觉得自己大抵就是要被迫见证黑部大神一生经历的时候,他的身体却先一步出现了异样。
起先是乏力。在行走中,种岛开始觉得力不从心,需要走一段路就停下来休息一下。
黑部停下来有些但心底看着他,“混沌之气影响到你了。”
“啊?”种岛茫然,“那我该怎么办?”
黑部抿着唇沉默下来。
如此的情况很快出现了第二次、第三次,而且越发频繁。
终于在一次重新上路时,黑部忽然开口,“混沌之气孕育生灵需要力量,而你们这些上栖届坠落的灵体就是力量来源的一部分。”他避开了种岛的视线,“这是必然的结果。”
种岛忽然懂了,“所以,你带着我一直行走,是为了……”
“只能延缓这个过程。”黑部垂下眼睛,此刻,他的眼睫在新生出的鼻梁上投下倒影。
再后来,种岛开始觉得疼痛。尤其是那些无处不在的红色的物质如影随形,越发强势地将他围拢其中时。
一次次地,黑部挥动着四条蛇尾,带着种岛冲出那样的包围。
看着眼前灵力越发悍然的黑部,跟在后面的种岛仿佛终于窥到了族人供奉的那尊妖兽之尊的样子来。
终于,在某一个时刻,种岛看着黑部张张合合的薄唇,却听不到一点声音,“你说什么?”他下意识开口询问,却陡然愣住,因为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是从脑内传来,而非耳朵。
没有……声音?
面对黑部紧张地神情和不断张合的嘴,种岛只能诚实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好像,听不见了。”
黑部整个人像是被定住了,愣愣地看向种岛。
种岛莫名感到被那样的注视刺痛了,他想要佯装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可是他忽然不可避免地想到,是否这个梦境根本就是为了缓慢地绞杀他,是否他真正在更广义的进程中,不可遏制地滑向终点。
黑部将他忧虑的神情尽收眼底,“别担心,会有办法的。”他这样说着,转过身去继续向前破开混沌,种岛自然没有听见。
黑暗来得更加猝不及防。
失明带来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将种岛紧紧裹缚其中。他下意识地张嘴想要大叫,喉咙先一步被命运堵住,致使他再听不到一丝自己的声音。
仿佛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黑暗的压迫力,这使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而持续地颤抖起来,呼吸也因此变得急促而沉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似要摆脱这具无用的封闭的躯壳。
就在他被绝望淹没之时,一只手悄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种岛修二的身体猛地一僵,混沌的大脑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黑部的手。
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不顾一切地反手紧紧握住,十指因用力而泛白,手心满是冷汗,“救救我!”
他脱口而出,然后他感觉到黑部抱起他奔跑起来。
黑暗中,他拼命向黑部靠近,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寻得一丝安全感。“救就我……”他的嘴唇颤抖着,无声地反复虔诚祈求,“黑部大神,救救我……救救我……”
触觉消失的那个刹那,他再也感知不到那个怀抱,他认为自己已然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