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让在座众人有些意料之中,杨笛衣仍是有些疑惑,“他们为何下此重手追杀你。”
据她所知,坊间从未传过赵大夫与他们不和的传闻。
赵正己闻言眼框微微泛红,长叹一口气,“都是,孽啊。”
赵正己似是有些犹豫,没有立刻往下说,杨笛衣在旁瞧出他的顾虑,“无妨赵大夫,您直说就是,都是自己人。”
“各位可曾听说,神仙丹?”
杨笛衣等人神情皆是一愣,这不是巧了吗,昨日刚听说过。
“那丹,”赵正己抑制不住地颤抖,“是永宁堂做的。”
“用的......人的血肉......”
赵正己闭上眼睛,将这几个字艰难说出口,已然像是用尽所有力气,任凭眼角泪水滑落。
杨笛衣失手打掉手旁的茶盏,不可置信地惊呼出声,“你说,什么?!”
再往前倒数几年,在远离京城的地方,不是如今这样的。
那时候,民间大旱,枯草遍地,连续几年,粮食颗粒无收。
百姓没有粮食,就无法售卖换钱,得不来银子,连活着都是奢望。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易子而食,拐子售卖成了无数人新的生存之法。
总有人需要活下去,总有人需要有个孩子,或是拿来弥补自己无子的缺憾,或是当作新的苦力。
渐渐的,千金难买和骨烂,满城尽是不羡羊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流传开来。
和骨烂,指的便是刚出生不久的小孩子,意为好吃,不羡羊,是女人,而男子民间称呼为添把柴,意思是难吃。
那时的永宁堂,还没有这般繁华,堂主谢无药看到了其中商机。
赵正己当时刚刚进入永宁堂不久,又以擅长小儿疾病闻名,堂主令他配合其余大夫,一起研制能让人延年益寿的药丸。
一开始他并不知情,只当寻常药丸,后来有一天,突然发现了后厨那些啼哭的婴儿,教他当场吓得僵住,一连做了好几日噩梦。
他那时隐隐试探过归乡之事,但谢堂主字里话间全是不允,他便不敢再提。
直到今年,神仙丹配方和做法已然稳定,谢堂主这才答应他。
没想到,终究还是不可能放他走。
赵正己的话,如同一记惊雷,使他们三人脑中一片空白,半句话也说不出口。
杨笛衣不可避免地想起小凉山,那夜凝视她的无名少年为何再次出现在京城似乎有了答案。
所以,小凉山,陈刀,神仙丹,背后竟是永宁堂。
永宁永宁,杨笛衣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这名字当真讽刺。
方雪明从未听过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同是身为医者,明明外面天气已然回春,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你们身为医者,当知世上并无什么真正使人延年益寿的方子,却还是......”
赵正己知道自己此举荒唐,日日夜夜的愧疚、痛苦笼罩着他,如影随形,他从未有一日安稳入睡。
哪怕远离京城,他竟是又在平康一个如此小的地方听到神仙丹这名字,吓得他几日未敢合眼,一闭上眼,耳边仿佛就有婴儿在啼哭。
“因为,贵重。”赵正己哽咽着说道。
一时间屋内众人皆是沉默下来,神仙丹千金难求,可是人命,就不贵重吗?
周悬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蓦地出声问道,“永宁堂背后可还有人?”
心腹重地,天子脚下,一个医馆竟敢胆大至此,干出如此十恶不赦的事情,周悬一点不信永宁堂背后没有更重要的人物。
赵正己轻轻摇头,“我不知道,这等重要之事,堂主从不与我细说。”
杨笛衣突然想起小凉山,忙问道,“您可曾在堂内见到过一个姓陈的男人,身上惯别着一把刀,刀柄是青色的,竹叶青,长相浓眉豹眼,不爱笑?”
赵正己认真回忆了一番,“我倒没有什么印象......也可能是我没有注意过。”
“无妨,”虽然落寞,但杨笛衣也知不可能如此轻易便找到。
“事已至此,您且安心度日,”周悬手指轻敲桌面,“待我们此行结束回到京城,我会想方设法将此事抬到明面上。”
“多谢周大人。”赵正己颤颤巍巍站起身,便要向周悬拱手。
周悬连忙扶住他,“您多礼。”
事情了解完毕,三人心头皆像压了一片乌云似的,教人沉甸甸的。
等他们从内室出来,齐云竹连忙上前相送,却见几人皆是一连低沉,不免有些担心。
齐云竹面露担忧,“是出了什么事吗?”
赵正己只朝她轻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多问。
“哦对了,周大人,”眼看他们便要离开,齐云竹向前一步,喊住周悬,
“方才你们在屋里时,有位姑娘来找你们,我看门外两位都没有拦,以为你们是一起的,就让她进来了,只不过她没待多久,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