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鸩止帮着老翁在田间忙活了一下午,原来空旷的稻田上,已经插上了秧苗。
旁边那块田的人瞧着邻家不知何时多了个能干的小伙子,和老翁谈笑道:“你家什么时候多了长得这么俊的小伙子,还这么能干。”
“他和田坎上的那位公子是暂时在我们家借宿的,”老翁笑道,“这两位公子啊,心肠好啊,偏说要来帮我做活,不能白吃白住。你还别说,他们一看就是那等富贵人家,没想到做起活来丝毫不喊累。”
那人问顾鸩止,“小伙子是做什么的。”
顾鸩止随便编了一个身份,就说:“原先是在朝廷做官,现在被调遣到了政务清闲的州府。”
“那就是被贬了?”那老翁神色凝重。
“虽然被贬,但总归要比朝廷清闲些。”顾鸩止反倒不好意思。
另一人啐了一口,道:“狗皇帝,简直就是有眼无珠。这么好一个人摆在眼前不用,偏要重要那些奸臣佞臣!”
“……”顾鸩止道,“什么?”
老翁也骂道:“可不是,先前我们淮安县闹蝗灾从朝廷发放下来的救济粮食到这里就剩的不多了,谁知道在途中被那些狗官私吞了多少。他们上头的人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那皇帝以为自己下了令就等同于救助了我们,简直太天真了。”
“那皇帝太年轻资历也太浅了,照我说啊这天下迟早是宁王的。”
他们还在一旁对皇帝评头论足,喋喋不休,但不知道的是他们所谈论的话那个不配做皇帝的皇帝现在就在他们身旁。
顾鸩止只听进去了些有用的话,至于对他的评价和谩骂则是装作没听见。
沈然之蹲在田埂上,望着对面高谈阔论的人,他们是拉着嗓子说话的,沈然之在这边完全听得到他们说的什么。他见顾鸩止没有理会,只是埋头做事,或许他真的不在乎,别人对他的评价。
若是换做他自己就做不到了,沈然之这样想着。忽然一朵野花出现在他眼前,沈然之侧身望去,原来是一小孩。
那小孩笑的灿烂,糯糯的说:“哥哥,你能过来陪我玩吗?他们都在忙,没人陪我玩。”
既然找不到大人,那就找同龄的人玩,沈然之环顾周遭,却也不见有别的孩子。
说来也奇怪,他们自从进这个村子后就没有见过除了这个以外的小孩。
他问:“为何不去找你的朋友玩。”
她闻言就要哭出来似的,“我的朋友们都被送走了。”
“送走?送去哪里?”
“不知道,但我娘说那是个很好的地方,有人会照顾我们,娘过几日也打算把我送去。”
沈然之接过她的花,让那小孩坐到他旁边。
他觉得有些奇怪,什么地方整个会让整个村子的人都把孩子送去。那日杀那人时,他说的一些话就像是这地方不止他一个人做拐孩子的生意,还来了另一个人,且将他的生意抢了。
这时顾鸩止过来,罩在夕阳下。那小孩一见顾鸩止就高兴起来,“哥哥,听说你是新来的。”
闻言,顾鸩止停顿了几秒,失笑道:“算是吧。”
“那你喜欢我们这里吗?”
“喜欢。”顾鸩止答道。
那小孩子来了兴趣,一来指了好些事物,有人、有花、有草、有树……
顾鸩止都答的喜欢,陪着她闹。
“那你喜欢我吗?”她笑着问。
“自然喜欢。”
那小孩顿了顿巡视周遭,像是在寻找没有指过的东西。片刻后,她指着身旁的那位哥哥,问道:“那你喜欢他吗?”
沈然之一惊。
问到这里,却没听顾鸩止立刻回答了。
“你不喜欢这位哥哥吗?”那小孩有些失落。
顾鸩止若有所思,须臾后道:“嗯……喜欢。”
小孩本还想问些什么,就听见田边上有人叫她回去吃饭了。她与两人告别后,就跑回去了。
沈然之就知道顾鸩止会这般回答,但不知为何分明和以上的问题都是同样的答案,他却要犹豫这么久。
或许别的他是真心喜欢的,而沈然之他只是碍着他的面子勉强这样回答。不过沈然之也不在乎顾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或是别的什么。
他根本不在乎的。
顾鸩止坐到他身旁,两人皆是沉吟不语。
天边一排排麻雀飞过,消失在树丛里。夕阳躲在了山后只露出一半脸,就像是一个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的宫灯。
良久,沈然之先开口,“方才他们的话我也听见了。你……别往心里去。”
难得听沈然之这么说,顾鸩止感觉心潭像是扔进了一块烧红了的碳,激起涟漪的同时又带来了温度。
他道:“好。”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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