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钩子淡淡的,还在皇宫的十字脊角楼上挂着,欲落不落,对面是将要升起来的太阳,光昤帝都。
早朝徐阁老闭目佝偻着背站在一旁,这几日早朝他皆是不发一言,朝堂上众人见状也都猫着不动。
户部尚书先上前一步,作揖道:“陛下,臣有一事要奏。今淮安县有饥荒之象,据淮安县令上报,其原因是有大量蝗虫啃噬了百姓的田地。臣等拟定派州府平仓调配米栗,设立粥场,中央运灭虫器具前往淮安县,望陛下斟酌,准臣所奏。“
户部尚书此言一出,便有一个接一个的人站出来请他准奏。
顾鸩止只道:“准奏!”
皇帝是指点江山的人亦是坐井观天的人,仅仅只是坐在这皇宫里听下边臣子之言,就将事情安排下去了,却永远也不知道外头真正的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不堪。从古至今能微服私访的皇帝可说寥寥无几。
顾鸩止深知这一点,心下有了个想法。
下朝后亦是先去御书房处理奏折。话说他已经几日没同沈然之见过面。心里空落落的,总像是有种说不清的情感在作祟。以前让他晚膳都来和清宫同他一道用,一开始倒是日日都来,却不知从何时起,沈然之便再没来。
顾鸩止翻着奏本,一声极轻的猫叫声从身后响起。白猫从他身后绕出来,长长的尾巴像一条响尾蛇,它抬脚走到顾鸩止跟前寻了个舒适的位置便趴下睡觉。它已经没有刚来时那般怕生了,许是因为顾鸩止这几日下朝后除了批奏折处理公务便是花时间同白猫“熟悉彼此”。
此时何福欠身进来道:“陛下,沈贵君来了。”
终于想起来找朕了!
“请他进来……不,先等等。”
他拍了拍桌上趴着睡觉的猫,指着那边的窗户像对小孩说话一般,道:“你先出去玩会啊,朕待会来找你。”
这猫倒是通人性,它似乎明白顾鸩止所思所想。它懒懒的起身,甩了甩尾巴,抬步颇为高傲的离开。
何福不知皇帝皇帝为什么要让猫出去。
“请他进来罢。”顾鸩止道。
何福欠身走到沈然之跟前,手中拂尘往臂弯上一靠,“沈贵君,里面请吧。”
沈然之“嗯”了一声,便自己进了御书房。
屏风后一轻倩的身影由小到大由虚至实。顾鸩止从龙椅上下来,这才几日不见沈然之如何就有种如隔三秋的感觉。
沈然之的脚步声很轻,一步一步走出他独有的韵节,听起来像是深山红叶林里传出来的箫调。
见沈然之移步上,他走路时是抬头的,并没有注意到前方地上撒了一滩水,一脚踩在了上面,脚底一滑,一个趔趄身子不住往前扑。
本该狼狈跌地的,却被一双手稳稳地扶住,跌了顾鸩止满怀。
顾鸩止垂眸,与慌乱中抬眸的沈然之目光交汇在了一起,他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就像是吞噬一切的黑洞,吞噬掉一切也包括他。
或许留下的只是烟水渺茫。
世间万物仿佛都在这一刻静下来,外头的鸟叫声,漏壶滴落声,走动声,说话声,花开花落声…….都变的模糊不清,心头却也静静的。像长了棵小树,在风中婆娑摇曳。
……
他迅速移开了眼,将人扶起来。
“…….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沈然之起身敛容,道:“无事。”
疑惑写在他的脸上,问:“为何这儿会有水?”
“许是方才朕不小心将茶水打翻了,还未来得及着人清理。”顾鸩止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弄出这滩水的罪魁祸首是谁。
“是我的错,待会着人清理了。”他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事要问你。”
顾鸩止把沈然之带到御案前,将折子递给他。沈然之接过折子,上面列着几个名字。
“这是朝中商定出的新一任监察御史人选,你看看,哪个合适?”
沈然之曲起手指抵在下唇处,一副思考的样子,将上面的名字扫视一遍后,质疑道:“就这些人?”
顾鸩止挑眉,沈然之会意。
他指着上头的人名道:“李大人,臣听闻此人为人怯懦但又颇会打点人际关系,朝中受过他恩惠的人也不少,像他这样的人遇到难事的第一反应大多是选择逃避,或求助他人。倘若让他担任监察御史一职,这位置和空着有何区别?再者他这次被众人推荐难保不是又私下行了贿赂。”
顾鸩止点头,示意他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