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刑场。
茶楼包间里,点着熏香,淡幽幽的香气将整个房间的浊气熏染掉,窗前帷帘被风吹起,下头坐着一白衣人,一手提着茶壶,水注入杯中发出“哗哗哗”的声音。
沈然之:“叫你办的事都安排好了么?”
顺德道:“贵君放心,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沈然之淡定地喝了口茶。他从来都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当初他们怎么对待他的家人,他要这些人全部奉还。
顺德突然道:“贵君,今早奴才听闻昨夜那一闹,回去后和清宫亮了一宿的灯,直到离早朝还有一个时辰时,方才熄了灯。”
“亮了一宿的灯?”他重复道。
“是。”
昨夜看顾鸩止昏昏欲睡的样子本以为人散后就会立刻回去躺下,没想到却是一宿没睡……
或许是他回去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犯了个怎样的错误,他为了自己匆忙下的命令而后悔,头疼方才睡不着的。
顾鸩止早该知道的:人总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而负责。
只是,若是他遇上的不是顾鸩止的话,或许……还活不到现在。
……
楼下人慢慢聚集起来,快到正午时里三层外三层已经堆满了人。炽热的阳光把刑场照的亮堂堂的,只见两名禁子押着杨戌走了上来,按住他的肩,将人摁死在刑台上。
杨戌脸色苍白,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茶楼上的沈然之,像是下一秒就要从眼眶落出来,长到沈然之的身上一般。当初让他逃了,现在回来报仇,从未料到一时的疏忽在将来会要了自己的命。
不过就算自己死了又怎样,沈然之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他活不久了,宁王不会放过他,自己做鬼也要缠着他。
正午时分已到,刽子手举起长刀,见他手收起刀落动作干净利落,但……似乎并没有干净的彻底。
刑场围观的人,胆子小的吓得尖叫起来,连连侧头回避,还有的直接被这场面恶心地直作呕。杨戌脖子断了一半,另一半肉还紧紧相连在一起,趴在刑台上身体开始抽搐。
一个没死彻底的人是最痛苦的人。
那刽子手说:“这刀太钝了,你忍着点。”
说着就把刀放在藕断丝连的地方,一点一点地磨着。
他为了敛财强抢民女,为了灭口屠了他们家满门,然九九归一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助宁王谋反,得到这样的结果是他自找的。
沈然之发着愣,被手背上传来的一阵刺疼惊醒。
他“嘶”的叫了一声,将手中的茶壶放到桌上,顺德见状赶紧伏过来用帕子擦着桌上撒出来水。
沈然之被烫的那只手在微微发抖,伴随着红色在他手背上迅速扩散的还有疼痛。
“呀,沈贵君您怎么受伤了?!”顺德刚只顾着去清理桌面上的水,抬头才发现沈然之被热水烫伤了。
他转身去拧湿了一方湿帕子,给沈然之敷上,“贵君您忍着些,敷敷凉水能止疼。”
顺德见烫伤的地方微微红肿,“这得赶紧回宫看太医。”
沈然之垂眸,原来自己被烫伤了,难怪会疼。
得亏那水不是刚烧开的,烫伤的程度不是很重。
他也正想着回去,却听小二喊道:“里面的公子,外头有人找。”
谁人会找他?
沈然之令顺德出去看看。顺德回来对他说:“贵君外头要见你的是位叫琼瑶的姑娘。”
沈然之道:“请她进来。”
琼瑶被顺德引进来,一见沈然之就要行礼,只听他道:“姑娘不必多礼,有何事且坐下谈。”
沈然之示意她坐到他对面。
琼瑶摇摇头,只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奴家和一众姐妹才得以获救。”
“投我以桃木,报之以琼瑶”她的名字其实就是她的别人的暗号。那日沈然之和顾鸩止一进庆花楼就被她给盯上了,这两人单看外表就不像是会来这种地方的,因此她堵了一把。
沈然之起身,微风拂过他的发髻,良久才笑道:“我不过是搭了个桥,真正救你们的人我想……是你们自己。”
那日庆花楼闹起来,直到见到刑部的人来了,她们知道这回是真的能从这里面出去了。本还想着这下终于可以将杨戌和妈妈绳之以法,这是他们罪有应得。谁也没想到那妈妈被抓前对这些女子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小蹄子们,我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琼瑶本以为,那妈妈会竭尽全力阻止的……
听他这么一说,她反而觉得:似乎她们从庆花楼里被解救出来,从来不是单单靠某一个人。
沈然之问道:“姑娘可否容我问几个关于庆花楼的问题?”
“您问。”她答道。
“庆花楼点迷香,给客人喝绮罗香,半夜将房间里的人抬走这些行为就是防止姑娘对来的客人交代实话对么?”
琼瑶点头,“是。”
沈然之神色凝重,继续问:“那你们可知这些绮罗香来自哪?”
“抱歉,这问题奴家倒是不知,只知每月都有人给庆花楼送来绮罗香,那些人通常会在夜里将东西送进来,且一个个都蒙着面。东西送到后,妈妈会清点货物有没有送齐。”
那之前鬼市那摊主所说的每月从胡商那里进购大量绮罗香的,就是庆花楼了。
“你听那些人的口音是中原人还是胡人?”
琼瑶回忆一会,“……不像是胡人。”
既然是从胡人那买的东西,送货的却又不是胡人,还一个个蒙着脸,这倒是奇了。
“公子这般问,可是有何不对之处?”
“并无,”他敛容,“那姑娘可有想过之后的日子该如何?”
是啊,她们是从藕花楼出去了,可然后呢?她们的家人还会接受她们么?朋友呢? 爱人呢?她们看似获得了解救,然则是新的束缚。或许兜兜转转了半天还是得隔江犹唱后-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