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瓷碗放到顾鸩止跟前,眉眼稍抬,似春风拂面,望着顾鸩止冁然而笑,“陛下近来政务繁忙,臣念着陛下的身体,故而给陛下送了碗梨汤来。”
他只是说送了碗梨汤,没说是说是自己炖的,但这确实也不是他自己炖的,更何况他也不会去做这些事。只是想找借口来顾鸩止这儿,来与罗侍碰碰面罢了。
顾鸩止下早朝后便是被各种事物拌住脚跟,午膳还未来得及用又要面见罗侍,现在已经是饥火烧肠了。
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被复杂的情感所取代。两人那日以后便是处于一种不清不明的状态中,分明没有谁生谁的气但却是都不愿意过多的理会对方。
热气从小瓷碗里缓缓升上,漫进鼻腔,是清甜的梨子味。
顾鸩止凝眸片刻,方才伸手端起那碗梨汤,
舀了一勺往嘴里送,不料却是被滚烫的勺尖给烫发一下,发出“嘶”的一声。
忙将碗又放了回去,先前那份产生的模糊情愫变得清晰起来。兴许沈然之就是故意的,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就是想让他吃些苦头,简直就是口蜜腹剑。
顾鸩止垂眸之际,一只竹段般的手轻点在他烫伤的地方,如落雪凝霜一般,凉凉的。
“怎么不小心点。”沈然之一副急切的样子。
同那日一样的语气再次在顾鸩止耳畔响起,顾鸩止不知该如何形容,但脑中却闪现过“如玉质般” 的字样,他还从未用过这般的词去形容一个人的声音。
沈然之目光紧紧地锁在顾鸩止唇上,敛去颦颦笑意,眉头微微蹙起。
转念又将小瓷碗端起来,放到唇边吹了吹,继续道:“凉一凉再吃。”
沈然之所作所为让顾鸩止生出了种沈然之故意与自己亲近的感觉。他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一旁被冷落的罗侍将两人之间情意缠绵的举动尽收眼底。
沈然之自进来时余光便不时瞥向罗侍,每次都是做的极为小心,机不可查。
“陛下向来不会亏待臣子,方才不知罗编修也在此,只给陛下一人盛了汤,是我的疏忽了。”沈然之慢悠悠的道来。
什么不知道他也在此,分明就是正式因为知道他在此沈然之才过来的。
罗侍勾唇一笑,道:“陛下同沈贵君待在一起,臣怎好打扰,既然如此,臣就先告退了。”向两人作揖,后退一步之余,顾鸩止却道。
“罗爱卿莫急,朕方才说给你的赏赐……”
罗侍语气有些许加急,像是一刻也不想再留在这一般。
“臣无需赏赐,税制改革乃是国之大事,上至国库充盈,下至百姓安乐。臣才疏学浅,能为陛下解惑乃是臣的荣幸,岂敢要赏赐。”
沈然之料定了他会着急离开,故而没有听他说话,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书案前的草拟上。
他这几日在殿中除了读书练字,品茶外就是在草拟税制改革的方案。
这罗编修想出的税制改革方案竟然同自己想出来的十有八九的相似,只是有的地方或许还不够完善。
“罗编修有此等才华,又愿意献身朝堂,为人淡泊名利,这世间如你一般的人甚少。这朝中人本就良莠不齐的,若是不赏,叫有心之人听了去,说陛下不重视有功之臣,叫人白白犯误会,日后谁还愿意为这些事出力。”沈然之先是正经,而后又不明其意的轻笑道,“赏赐自然是要给的,你说呢?陛下。”
顾鸩止听了沈然之这番话,隐约察觉到了些难以言说的情愫掺杂在里头。不似在夸赞对方,倒像似在挖苦对方。
他说不上来,只是默默地点头,承认沈然之说的对。
“爱卿可想好了想要何物?”顾鸩止问。
“这般,臣实在是没有什么想要之物。”罗是目光飘到书案上的梨汤,为难道,“干脆陛下就讲那碗方才烫到陛下的梨汤赐于臣吧,臣馋那碗梨汤多时了,赐于臣也好解臣口腹之欲。”
顾鸩止挑眉,虽说这玩意方才确实是将自己烫到了,但这是沈然之给他送来的,怎么说也不能将别人送于自己的东西再赠于他人吧,更何况是当做赏赐。
“这……”正当顾鸩止在思考该如何回绝时,沈然之便帮他解围了。
“那碗梨汤陛下已经用过了,若将陛下用过之物赐给有功之臣,传出去还当是陛下吝啬至如此。”
“臣记得陛下有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都未曾用过,不然就赏罗编修这个吧。”沈然之向顾鸩止提议。
顾鸩止也觉得这个赏赐不错,反正他也不会用那些东西。
“朕觉得可行,罗爱卿呢,意向如何。”
“臣叩谢陛下,叩谢沈贵君。”罗侍再次向二人行礼,低声道,他只想快些脱身。
罗侍与沈然之的口舌之战最终还是败了,继续争执下去恐怕会给他瞧出更多端倪,他只有应下这所谓的赏赐,方才能快些离开。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沈然之并不恋战,嘴上功夫稍稍赢了他,便就闭上了口,不再与之计较,放人走。
“何福,你待会差人去来给罗编修送去。”
何福应下后,罗侍最后再给两人行礼,便辞去了。
人退下后,顾鸩止本想问沈然之为何方才同罗侍说话的态度如此怪异。
沈然之却是先开口,不过只是提醒他喝汤。他端起来,递到顾鸩止跟前。
顾鸩止接过,端在手里,没有立刻送到嘴里,只是望着晶莹剔透的汤水发.愣。
半响,才开口说话:“沈然之,你今日来只是为了给朕送汤?”
“自然是。”他不毫不犹豫地回答。
沈然之没有问他是怎么想的,顾鸩止看出不对劲是应当的,就算他不问,顾鸩止也会主动提出。
“撒谎。”顾鸩止将手中的瓷碗放在桌上,不疾不徐地脱出这两个字。
“你和罗侍方才都是话里带刀,有意刁难对方,你当朕傻,听不出来?既然是来给朕送东西的,东西放下后离开便是,为何要留下?”
“臣从未认为陛下傻过。”顾鸩止问题沈然之一个也没有回答,只是抓住了其中可以转移话题的漏洞进行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