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逾白已经完全沉浸在这场盛大的烟花秀,此时的长江大桥空无一人,烟花虽然来自不远不近的对岸,但这一刻,似乎就只为他们两个人绽放。
“好看……”江逾白说。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盛大的烟花了。
他忽然眼眸酸涩,控制不住的眨眼睛,是不是江风吹的,怎么有点想流眼泪。
“你怎么知道这个时间会有烟花?”他问。
贺欲燃回答:“听说的,他们说对岸有个小少爷出生了,哪个霸道总裁给老婆孩子放的呗。”
江逾白看着天空,忽然问他:“你说,像他们这么有钱的人,是不是一出生就什么都拥有了。”
亲人,家庭,金钱,未来,一路光明。
“怎么可能。”贺欲燃的眼睛映进烟花,笑意都更深了些:“他们肯定不知道街边那碗蟹黄面到底有多好吃。”
“噗——”
那是贺欲燃第一次听见江逾白的笑声,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眉眼弯的那么温柔。
烟花倒影在远处的江面,那样汹涌的江水此刻也变得梦幻了些,江逾白忽然释怀,如果死他都可以接受的话,为什么不能接受活着呢。
“走!”发愣时,自己的手再一次被某人不由分说的拽了起来。
“干嘛去啊?”
“送你个礼物!”
他总是这么神秘兮兮的,江逾白想。
他被贺欲燃一路拉着,跑到刚才他们上岸的那个地方,这时候江逾白才发现,这里看烟花竟然更漂亮,不远处的路灯下,有位摄像大哥正在对着烟花拍照。
贺欲燃生拉硬拽就把江逾白拎过去了,几句话就跟摄像大哥混熟了,麻烦他给他们俩拍张照片。
“来啊来啊,待会儿烟花放完了!”贺欲燃已经摆好了姿势,招呼着他过去。
“我,算了吧我不上镜。”虽是这么说着,江逾白却抚平了衣角的褶皱。
摄像大哥边调整焦距边说:“一起呗,你们俩都这么帅气,难得能在市里看到烟花,做个纪念嘛。”
于是,两个人肩并肩,盯准了摄像头,贺欲燃掰着他的手指头教他比耶,他也学着贺欲燃的样子笨拙的把剪刀手放到脸边。
“一,二,三!”
背后那场烟花还在继续,像是越放越精彩,五颜六色填满了一整个夜空,与繁星镶嵌,美的像画。
还没说出口的那声谢谢,江逾白还是说了:“今天,真的谢谢你,我……”
“那家面馆顺着长江大桥直走,左拐两条街就能到,他们家老板人很好,我经常去,报我名字,可以给你打折。”
贺欲燃笑着看他:“请你喝的那杯奶茶在星期二半价,但今天是星期一,不太巧了。”
“什么?”江逾白皱了皱眉,不太能听懂。
但贺欲燃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烟花的绽放是有时点的。”贺欲燃在一声声烟花爆破的声音中开口:“或许是八点钟声敲响时,也或许。”
他眼眸亮的如同天边的星星:“是在你人生的某个时间点。”
“所以,再等一等。”
等明天的奶茶半价,等下一秒的烟花绽放。
“你总会看到的。”
后来的记忆模糊了,他只记得那场烟花盛宴持续了很久,他的眼睛也酸涩了很久。
“怎么说,你今天也算是死过一次了。”
那个人站上远处的礁石,微风乍起,他发丝飘扬,此刻,绚烂的烟花在他墨黑色的眼眸中竞相绽放,他站在这份壮丽与烂漫中,朝自己伸出手:“上来吧,迎接你的新生。”
他颤抖,踌躇,最后,他抓住了那双手,被拉进了一个炽热而盛大的夏天。
自此,刻骨铭心,永远永远。
吊坠的另一半,在江逾白从自己的袖口里找到,贺欲燃单手开着跑车,笑着说“留着吧,反正你要送我条新的。”
那张相片最后也进了江逾白口袋,相片背面,是贺欲燃不知何时写下的字迹:下一次见面,你要多笑笑哟!
见字如面,此刻具象化。
因为他的字迹和人一样,潇洒,轻狂,笔触很轻,也正如这场相遇,一笔划过,却刻画进江逾白的一生。
滚烫的泪水砸进贺欲燃的手心,砸出一朵无色泪花。
他颤抖着伸出手,将手腕贴近江逾白胸前那条半圆项链,每一次挪动,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终于,两个分离了很久的半圆再一次相遇,渐渐合为一体,缺口被对方填合,变成一个完整的圆圈。
就像他们的记忆,明确的那份,模糊的那份,通通融为一体,拼接成一个完整的夏天。
“那时候我就想啊,你可能真的是神呢。”江逾白擦去他眼角的泪,笑着说:“那次相遇,只不过是我死后,你见我可怜带我做的一场梦,梦见我活下来,又梦见你,带我看了一场盛大的烟花。”
只不过这一梦,就是江逾白的两年。
“我始终觉得遇见你或许是一种概率问题,所以我能做的只有反复出现在裴意身边,哪怕让你觉得讨厌。”
明明一开始只是想要多见见你,等到裴意实习结束,我就不再这样执着,可怎么会变得这样一发不可收拾。
江逾白也不知道。
迟来的答案带来的只有酸涩,贺欲燃早已经泣不成声,握着江逾白胸前那个自己丢了很多年的另一半吊坠。
“江逾白,为什么不说呢,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刚开始觉得,应该要挑一个浪漫点的地方,或者是有烟花的地方,就我们俩,我慢慢跟你讲。”
江逾白细声细语:“后来那天在江边,听你说起我,那时我是很开心的,原来你还记得我。”
“和你重逢,我已经很知足了。“至于以前,我记得就够了,你不需要,”
他吻了吻贺欲燃的眼尾:“一遍遍为我流眼泪。”
对贺欲燃来说举手之劳的事,却成了江逾白唯一的信仰。信仰一生只一次,他这苍茫的一生,也只会爱他一个人。
记忆里那个破碎的少年已经长成了独当一面的样子,腰背更直了,肩膀更宽了。
可贺欲燃还是忍不住会想,那一夜分开后已经两年,他之后有没有再动过轻生的念头,过的有没有舒服一点,独自面对那样的家庭,万一真的有哪一次坚持不下去,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再重逢。
而他救过的那个少年,也只会以模糊的影像永远停留在他的生命,什么都没留下来。
他像是失而复得一样紧紧的抱住江逾白。
贺欲燃问他:“为什么,一次,都没有联系过我?”
江逾白沉默了片刻:“那个时候,你朋友圈里,都是你和你男朋友,你们看起来很幸福,经常会晒你们一起吃饭,一起出去玩的照片。”
贺欲燃这才反应过来,他那时候正在和季森眠谈恋爱,江逾白怎么可能好意思给他发消息呢。
“我那时候在想什么,你知道吗?”江逾白笑起来,问他。
没等他回答,他就自己先说了:“能被你爱着真幸福。”
他的声音终于颤抖起来:“真的,好羡慕。”
他每一次都会点赞,即便贺欲燃微信好友那么多,从来没注意到过。
就如同他注销微信之前,给很多好友都发了消息,足足通知了一个小时,但唯独,把江逾白落下。
“再后来,你把微信注销了。”
良久,他又说:“那之后,我点开你的头像,小狗不见了,变成一片灰色。”
如果说江逾白是一台老旧死板的老式黑白电视机,那贺欲燃,就是他生命里唯一一个有色彩的频道。
江逾白忽然笑起来,是一种释怀的凄楚:“那时候我在想,完蛋,存在感太低了,被你落下了……”
这份唯一的联络失去之后,他没有哭,只是看着那个灰色的头像,一个人坐了一下午。
他没有想着重逢的事,因为他觉得像贺欲燃这样的人,遇见过就够了。至于能不能在他生命里留下痕迹,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
所以当他看到贺欲燃和季森眠的那些照片,他从来都没有嫉妒过,因为他觉得能和贺欲燃并肩站在一起的人,绝对不会是他这种灰头土脸的小屁孩。
原来有时候嫉妒也要考虑资格。
“对不起……”
贺欲燃眼眶发红:“我真的不记得了,对不起……”
原来他喜欢了很久很久的人,在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着他了。
而他再见到这个人的时候,却根本没有丝毫的记忆。
“你不要道歉。”江逾白摇摇头:“不想听你对我说对不起。”
“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你会在意,让你一个人,拧巴了那么久。”
这是江逾白说的声音最小的一句,在黑暗的夜里小心翼翼的传进贺欲燃的耳朵,又一路浸染到心里。
他不是很在乎自己那两年,只靠着那一个黑白微信和一张照片是怎么过来的,或者说,他自己根本就没感觉到多疼。
因为在那样腐烂不堪的人生里,就连等待都算是一种幸福。
有一个那样好的人可以供自己想念,供自己活下去,他没什么可委屈的。
贺欲燃捧住他的脸,那双浅棕色的眸子似乎也盛了泪水,他吻上去,像昨天江逾白也这样给他擦眼泪一样。
“这次,我不会忘了,以后都不会了。”
贺欲燃早已哭的比他厉害,从昨天到今天,他哭了两次,但遇见江逾白之后,他到底哭了多少次,早就数不清了。
但他知道,每一滴眼泪都是因为谁。
“燃哥……”他抓起贺欲燃的手,从指尖一路吻到手腕,又吻那条手链,像一位虔诚的下位者:“我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好满足,好像,也没我自己想的那么好满足。”
“甚至有时候我害怕你对我好……”他说。
“明明一开始,想到你和我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就已经很知足了。”
他从手腕处抬起头,去摸索贺欲燃的脸:“后来见到你,我就想着,能偶尔见你一次就好了,知道你过得幸福就好了。”
“可每一次见你,看着你对我笑,跟我讲话,我一边告诉自己,应该克制,一边又期待着下一次,再下一次。”他的手细腻的抚过贺欲燃的的眼睛,抚摸他被泪水打湿的睫毛,听着他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
“我就觉得,那就留在你身边吧,是朋友也好,被你当做情敌也罢,只要能和你扯上关系,都好。”
终于摸到贺欲燃的唇,冰凉的指尖沿着唇线抚摸到那条微张的唇缝,江逾白笑了:“再后来,我觉得我真的被你惯坏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想像现在这样。”
他将指尖微微探进贺欲燃的嘴里,摸了摸他的齿尖,没有拒绝的声音,他又继续探。
“贺欲燃。”
他的声音磁沉,在冰冷的酒窖里微微回响:“我想要你爱我,疼我,喜欢我,舍不得我。”
他贪婪的摸索着贺欲燃早已红肿的嘴唇:“想要你救我。”
拇指狠狠按住贺欲燃的舌头,他说不出话,晶莹剔透的口水顺着指根往下淌,他半眯着眼,任由江逾白的手指头在他嘴里搅动。
“我是不是完蛋了……”江逾白笑的凉涩,他埋下头,在贺欲燃锁骨处寻觅,最后伸出獠牙,狠狠的咬下去。
贺欲燃忍着痛意,慢慢的抚上江逾白的后脑,像是在安抚一头躁狂期的猛兽。
明明第一次见面时,贺欲燃觉得他是个小狗崽子的。
“好……”贺欲燃含着他的手指,含糊不清的说:“都给你,都给你……”
像是得到许可,在下一秒,贺欲燃就被猛然的推倒,炽热的吻再一次袭来,还夹杂着一头猛兽贪婪的撕咬。
意乱情迷的吻,直至两个人都呼吸不畅。
贺欲燃撩起江逾白额头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视线缠绵,他在他耳边轻声呢喃:“我爱你。”
陌生的名词,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对他说过。江逾白揉着他的耳廓,孩童般天真的问:“爱是什么?”
爱这个词有太多的解释,但属于他们的注解,只有一个。
贺欲燃抬起头,又献上一吻。
“或许,爱是一扇门……”
是,你我腐朽世界的往生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