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起又说:“还有上回你在范司业跟前提到版刻那事,我当时真吓一大跳。”
沈昀:“那又是为什么?”
“你没注意到,你提到的五经都是先帝建兴年间的吗?《五经新注》可是这位前祭酒奉先皇之命去修撰的。”苏云起回想还心有余悸,这位探花郎是天生就不知道什么叫惜命吗?
沈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事沈昀当然也早有留意,目前监内的课本,成书时间和刻板的年号是对不上的,成书记为建兴年间,而监内现成的梨木刻板都是嘉和年间的,是崭新的。
新的刻板如何能会印刷出更早先帝年间的书?只能是成书年间最早的那批刻版已遗失,故后来嘉和年间又重新雕了新刻板。
那建兴年间那批刻板,缘何不复存在?
这中间似乎发生了什么,需要将旧刻板尽数销毁掉。
午间一声闷雷阵阵,一场暴雨忽然而至,溅起一地烟尘土,还捎带着一股热乎气。连小黑也急急奔跑起来找地儿避雨。
小黑是放养在监里的一只黑毛猫。
沈昀望着屋外,黑云密布,天地连成一线。
正直午饭时分,看样子这饭一时半刻也吃不了了。
两人又折回屋,沈昀试探着问了一句:“前祭酒不能提,那前主簿呢,我前面那位主簿,为何走了?”
说起这事,苏云起明显松弛下来,他一弹响指,“你可算是问对人了。”
他道:“这是桩家丑,正可谓家丑不可外扬也!”
沈昀佯装道:“既如此,不听也罢。”
苏云起岂肯答应,话匣子打开,戛然而止的憋闷可不好受,他追上去,“哎,别,别呀,你现在还算不得家人呢吗?”
“那我就姑且一听,你说吧。”
沈昀又坐了回去。
苏云起: “你之前那位主簿,叫高瑀,他也是真傻,他竟然去毒杀范司业。”
提起这位憨憨同僚,苏云起几多惋惜,几多怅然。
“他们是有什么仇怨?”
苏云起撇撇嘴,也坐在了一旁的八仙椅上,“他们哪来的仇啊,你以为所有的杀人灭口都单单因为往日有仇?”
苏云起笑的无奈, “有利益纠葛也是不可啊。匹夫无罪,可你挡着别人的道了。”
沈昀听罢浑身一激灵。
苏云起浑然不觉,继续自顾说道:“高瑀以前在监内也是如你这般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他呢,跟我一样,也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两人感情甚笃,只是到了谈婚论嫁时,姑娘家嫌他是个芝麻绿豆官,不肯把姑娘给他。”
沈昀听得专心致志。
“后来姑娘都跟别人议亲了,高瑀仍是个小主簿,急的一个昏头就走偏了。害,”苏云起一拍裤腿,“他以为做官是打仗凑人头呢,范司业倒了就轮上他?”
沈昀闻声心里亦是五味杂陈,又问: “可此事并无人受害,如何会东窗事发?”
苏云起喝了口水,说道:“案发时我们并不在场,是听范司业说的,恰巧那日他忙于他事未曾得暇喝过茶水,那杯茶倒是被小黑跳上桌来舔喝了,当场就口吐鲜血倒在地上。这才发现茶水有毒。”
沈昀不禁道:“小黑方才我还见到了!”
苏云起解释道:“非也,这是剩下的一只了,原来监内有两只黑猫。在这混的熟了,骗吃骗喝的,也不怕人。”
沈昀点点头,“噢”了声,“那,后来呢?”
“因茶水是膳房送来的,膳房自是首当其冲,成了主要怀疑对象。整个膳房被范司业来来回回盘查多次,却始终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后来还是惊动了李祭酒,他说此事非同小可,拍板请大理寺,也就是我爹他们的人前来调查,大理寺来人后,把监内上下所有人等逐一问过,也并无异样,只有高瑀言辞间有所闪躲,漏了行迹,这才被揪出来审问的。高瑀招供了我们才得知,原来那毒,他是涂抹在了范司业的茶杯内壁上,有谁能想到?”
沈昀听罢静了半刻,高瑀原本许是想让投毒一事成为无头公案,道:“原本他的法子确有些巧妙之思。日日在一处,的确防不胜防,到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苏云起也连连点头,“他运气也是差了点。”
说完又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忙道:“额,我倒并不是说他要毒害范司业是对的。”
沈昀嘴角动了下:“我明白。”
这时屋外的天空也已渐渐放晴,沈昀道:“只顾着说话,现下是真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