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领兵快到清石城——和南濮交界的城池时,一则消息从那里传了回来。
一桩东启建朝、甚至往前倒退上百年或更久,都闻所未闻的事情。
新升任的正七品致果副尉是女子。
这位武官年纪尚轻,自打入行伍以来便在西南,上次和南濮打仗时,立了大功,本来按她的资历是很难升官的,她出身平平,父亲只是偏远沧州的小官。
但这次立功,四品宣威将军成琅力排众议,来雍都问赏时也带上了她。
前阵子,她甚至还参加过宫宴。
元将离在宴会上见过陈文若,她身姿挺拔,眼神清澈,像是一道山间淌流的泉。
乍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不敢置信,可细想想,却又觉得能说得通,这位年轻的武官个子在男子中不算高,也不魁梧,和许多高挑的女子的确有些相似之处。
她听着云溪的消息,忍不住追问:“她是怎么被发现的?”
云溪解释道:“这也是道听途说来的,说是元大将军带他们赴清石城的路上,他们驻扎在林中,结果遇到了毒蛇,这位致果副尉被蛇咬到,当场就昏迷了,然后军医诊脉——”
他未再说下去,但元将离已然明白了。
脉象一诊,男女自然无所遁形。
她轻叹一声,眼睛却亮,“她真出乎我意料,不知道她现在如何?可有危险吗?”
云溪摇头,“蛇毒已解,人正在押回雍都的路上。”
女扮男装,还当上了武官,本朝律法还没有这种先例呢。
元将离虽和这人不熟,但对她印象却不错,眨眨眼,问温郁离,“你觉得如何?”
“如何?”温郁离手握一卷古书,正在慢读,“是问我如何看待此事,还是问我这位副尉如何?”
“二者皆有,”元将离道。
温郁离便把目光从书上移开,开口道:“我同这位副尉只见过一面,还是宴会上远观一眼,但若无看错,大抵是清正之人。我听闻她很得成琅将军赏识,想必颇有才能,据说她过目不忘,看过的舆图能不差分毫地描绘出来。”
元将离听得连连点头,“还有呢?”
“但若是说她会被如何处理——”温郁离沉吟半晌,还是摇头:“你若是问我这些皇子心中想法,我能揣测一二,但圣上最终会如何决定,我无法断言。”
再问下去,就该是揣测圣意了。
元将离对圣上了解不到,但毫无疑问,他是位好帝王,刚柔并济,为百姓殚精竭虑,她私以为圣上应不至于要了陈文若的命,但若有其他势力搅和,那也不一定。
屋里没有外人,元将离便直白道:“我觉得若是三王爷决定,他会从重处理。”
她毫不掩饰对三王爷的偏见。
温郁离被她惹笑,轻拧了下她的腮,被她打下手才正色道:“他这人有城府有沟壑,若在莽野江湖,也能称得上一声枭雄。不过的确,他对女子,的确有些固执看法。”
三王爷不沉迷女色,但也好美人,后院中从正妃到侍妾,女子众多,无一不姝丽。
他喜爱女子娇柔婉转,学几分琴棋书画,也不过是方便为他红袖添香、增添几分兴致,若说哪个女子才名盛大胜过男子了,他第一个表示不喜。
哪怕孙斗雪才貌双全,是他的正妃,可也不是他后院最中意的。
其实天下男子大多是这种想法,元将离不意外,只觉得有点悲哀。
她又问五皇子,她对他的印象还不错,“那五皇子呢?若有女子想入朝为官,他态度大抵会如何?”
“若是五皇子,大抵是没什么问题,”温郁离露出几分回忆的神色,“我同深源年少时曾向一位名士拜读,这位名士出身畏寒,但满腹经纶,很早便声名鹊起,他家几个女儿都极有才情,不是读《女则》《女戒》的才情,而是同你一样,看那些多是男子看的书。”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元将离,她正满眼好奇地期待着后续。
“这位名士性情挑剔,较为固执,很少收弟子,常说外面这些书生官员迂腐得像五百年的烂木头,若说句大逆不道的,我父亲还比这位老先生古板一些。”
元将离被他的风趣逗笑,“小心爹听到。”
“只说给你听,”温郁离也笑了,“他夫人办女学,收的大多是些聪慧的孤儿,我以往总听人说女子天生才学不如男子,但那时候我发现,她们比许多只会高谈阔论的男子强得多,深源性情温敛,私下里和我说,我们以往学的那些,也未必都是对的。”
元将离一向觉得五皇子温和沉稳,但竟不知,他的思想竟也如此——她想不吃该如何形容,只能用“特别”一词言之。
她的嘴角带着笑意,“我也曾见过很多优秀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