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佑此时的语气十分和缓,含着笑意,难得贴心,于贤娘更觉得无言以对了。
她和元佑对视两眼,后者静等着她说话,慢慢察觉到了不对。
元佑目光转向元将离,“将离,你说,发生了什么事?”
元将离轻呼一口气,言简意赅道:“六博赌坊出老千,让他输了一万两银子,赌坊找上门要银子赎人,娘亲生气,回来便让他罚跪。”
元佑瞪大了眼,声量猛地拔高,“什么?!”
梁上燕子被震得扑飞而起。
元佑大怒,一拍桌子,“我们元家还有没有家法?到底有没有家法了!”
从他手掌开始,桌面伸出一道裂痕,蛛网一般蔓延出去,元佑却什么也顾不得,高声骂道:“我们元家人历来刚正,他倒好!他都直接去赌坊要让我们倾家荡产了!”
于贤娘上去抓他的胳膊,忙解释道:“你别急,将离抓到那赌坊出老千,并没赔钱。”
元佑手掌猛地一落,厚实的黄花梨木桌子彻底粉碎。
他怒道:“管他赔不赔钱,这小子是不是去赌坊厮混了!”
于贤娘叹着气收回手,坐回还完好的黄花梨木雕花椅,回身默默抹泪。
元佑气得满脸涨红,像被烫熟一样,从额头红到连着脖子的大筋,拳头猛地一握,“我自打回了雍都,想着他总能教好,谁能想,他倒变本加厉了!”
“贤娘,你别劝我,我今日便要请家法!”
元将离一怔,于贤娘霍然站了起来,“我不许!”
她脸上的泪还没抹掉,怒瞪元佑,“他本就体弱,你们家的家法一出来,他岂还能活?!”
元佑眼皮气得都在颤抖,“今日不管你们怎么说,这家法,是必须得请了!”
说完,他怒而转身,“开祠堂!”
于贤娘拦不住元佑,想抓他的胳膊,又被他避开。
元佑气冲冲要去祠堂,于贤娘眼泪流得更快,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哭喊道:“元佑,今日他若是出了什么事,你就别来见我!”
元佑步子顿了顿,大步往前走。
元府上次开祠堂请家法是多少年前?
元将离也不知道,但她在边州这十几年,从未听说过元家还有家法。
她扶着于贤娘站在祠堂门前,看着跪在下面的元憧憬。
元憧憬已经跪了一段不短的时间,脸色发白,大汗淋漓,后背都洇湿了好大一片。
他咬着嘴唇跪在下面,低着头盯着地上的草。
元佑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喝道:“我本以为你只是年少贪玩,谁知你如今竟去赌博!一万两白银,你可知这一万两白银够一家百姓花多少年月?”
“你既不知悔改,今日,我便叫列祖列宗来教训你!”
“元憧憬,你可有什么辩词要说?”
元憧憬深深低着头,嘴张了张,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儿子没有。”
元佑脖子上的筋绷得紧紧,转头大喝道:“来人,行家法!”
两边握着长板的小厮颤巍巍走到元憧靖身后,面面相觑,一时间不敢动弹。
这可是府里最宝贝的小公子,老夫人宠在手心里的,别说打了,这么多年连骂都没骂过一句。
他们、他们怎么敢打呢?
元佑看着他们胆小作态,更加气盛,鼻孔不停翕张,怒骂道:“这元府什么时候是他元憧憬的了?狗奴才,我使唤不动你们是不是!”
两个小厮吓得肩膀一抖,两股战战,高高举起长板。
板子还没落下,就听见一阵慌张凌乱的脚步声。
元将离侧头一看,见到被丫鬟搀着过来的老夫人,她来得急,鬓角微乱,脸色煞白,急声喊道:“停下!元佑,你要做什么!”
元老夫人看着跪着的元憧憬,快步走了过来,仰头瞪着元佑。
“他犯了再大的错,你也不能打他!你要是非要打他,那就连我一起打吧!”
元佑腮帮子死死咬紧,“娘!”
元老夫人怒道:“你连我这个老娘的话也不听了吗?”
元佑脸膛上的肌肉鼓动着,不知道几息功夫,元将离都以为他要放弃了,却见他咬牙道:“等我罚完这个孽畜,儿子自来向你请罚!”
元老夫人愕然,握住他的手腕,“元佑!”
元佑却已经转过头去,朝着两个小厮喝道:“给我打!”
两个小厮见元老夫人都拦不住他,不敢犹豫,一咬牙,便挥着板子打了下去。
那板子落到后背,元憧憬痛叫一声,往前扑在地上。
元佑眼里的血丝都逼了出来,“继续打!”
元老夫人转身想扑到元憧憬身上,却被元佑死死拉住,她只能看着一下又一下的板子落在元憧憬背上、臀上,血丝渐渐渗了出来。
她目呲欲裂,“憧靖!”
她回过神,老泪纵横,一巴掌挥在元佑脸上,“你个不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