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溅三尺。
孙雪华一愣,李见尘右手紧握着他的剑锋,鲜血淋漓,那猩红的血液顺着掌心倒流进袖中,染红了大半片衣袖。
只要再进一寸,这人必死无疑。
孙雪华明知这一点,却还是迟疑了,李见尘的血溅到了他的眼睫、鼻尖、嘴角、脖颈、前襟,那温热的气息里,好像还有这人身上惯有的花香。
“孙掌门果真舍不得我?”
李见尘轻笑,一脸镇定,孙雪华垂眸,剑锋向下,对方骨节发白,像是感觉不到痛那样,仍是笑盈盈的:“孙掌门,要不咱们来打个赌,是你的剑锋先要了我的命,还是我先废掉你那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他手指一屈,正要将栾易山粉身碎骨,却见一人从尘嚣之中冲了出来,一剑砍断了那根灵锁。栾易山踉跄两步,站稳了脚跟。
“咦?宁展阳?”李见尘颇有些奇怪,“闻棋与阿音,追你追丢了?”
宁展阳手持长剑,眼神凶恶:“自然不是。”
他受李闻棋与阿音追击,但在半路上,被一披着破烂披风的散客所救。那人见了他,只催促着快些回去,莫要着了别人的道。
“敢问壮士尊姓大名,他日——”
“少废话,正事要紧。”
那人驳回了宁展阳的客套话,宁展阳一愣,双手抱拳,向他行了个礼,就匆匆赶回支援。
那破烂披风,正是无渡峰,谢照卿。
他受栾易山所托,跟着这人一道来了这江心洲,本来是打算捞一把尹晓棠就走,结果还没瞧见人影,就先顺手宰了宋忱那个王八蛋,而后又救了几个鬼迷心窍的宾客,一来二去,就耽误了时辰。偏不巧,这会儿又撞到了被李闻棋一路追击于此的宁展阳。
谢照卿并不认得李闻棋,对方自然也认不得他。可高手过招,只在一瞬,是敌是友,剑锋自有感知。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当啷”一声响,谢照卿手持八棱锏,挡下来人剑锋,双方互不相让,大有同归于尽之势。
“来者何人?且报上名来!”
谢照卿大喝,一记扫堂腿,对方后撤几步,轻如飘絮,施施然落地。
谢照卿瞧着这个蒙眼的剑客,他看得出此人非比寻常,应是鬼魂之类,可纵是鬼魂,一言不发也实在令人费解。眼下,他本该赶去与尹晓棠会合,共破法阵阵眼,但如今受此掣肘,竟有些分身乏术。谢照卿抬头,那雷云之中,漩涡扩散,青铜鼎大有吞吐日月之势,他暗道不好,再纠缠下去,恐怕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谢照卿眉头紧锁,望着对方口中金箔,便有了计较,那施术引雷,雷火滔天,正中那剑客脊骨。不曾想,对方毫发未损,剑势仍然十分凌厉,谢照卿且战且退,那打满补丁的披风紧紧裹在他空荡荡的右肩上,像是在保护他那断臂的伤口免遭磨难。
“若我右臂尚在,岂容你这般造次!”
谢照卿脱身不得,愈发恼怒,八棱锏裹挟着雷电之力,几乎要将那个蒙眼剑客打出好几个窟窿眼。可对方像是没有任何痛感,剑锋稳稳下劈,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谢照卿陷入苦斗。李闻棋剑锋一指,原本跟在他左右的阿音果断朝山顶上奔去。
尹晓棠万万没想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竟是阿音前来阻止她,她更没有想到,阿音虽然看上去文弱,但极为难缠,她几次出招都被轻易化解,实在棘手。
“阿音姑娘,你为何——”
尹晓棠非是能言善辩之人,此刻心中焦急,更是一句话说不出,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将箭矢对准了阿音。
“得罪了。”
只听“嗖”的一声,那箭矢破风而来,阿音轻盈躲过,那飘带一转,卷住了尹晓棠准备开弓的右手,顺势一拉,似乎要夺过她手中骨韘。尹晓棠攥紧指节,用力一甩,竟是将阿音整个人摔倒在地。她趁机捆住对方的胳膊,不曾想,阿音迅速化作一股青烟,逃开了她的禁锢。尹晓棠见势不妙,又是张弓搭箭,三箭齐发,却扑了个空,再一回头,阿音正趴在她肩头,在她脸颊上写着字:“不要坏了主人的大事。”
“你们!”
尹晓棠非常生气,用弓弦绞住了阿音的脖子,可对方又随风四散,根本抓不到。尹晓棠眼见着那青铜鼎已然升至中天,百兽群出,再不将其射落,恐怕众人危矣。
阿音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那蒙住她双眼的金色飘带近在咫尺。
“晓棠。”
阿音的嗓子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短促音节,听不清是什么,可尹晓棠却觉得她在叫自己,眉头紧锁:“你再拦着我,我就和你绝交。”
“绝交。”
阿音又重复着不同的音节,那根飘带迅速扑向了她,尹晓棠以弦为刃,割断了那根金色飘带,并后撤两步,袖中飞出一张纸符,紧贴在对方额间。
阿音正要上前,忽然发觉自己动弹不得。
这张纸符上的力量,并不属于尹晓棠。
她的身躯在逐渐僵化,仿佛一根风干的枯木,立在原地。尹晓棠松了一口气,这是之前栾易山给她保命用的,方便她逃跑的时候拖延时间。她默默看了眼阿音,转身立于丘顶,那青铜鼎光芒万丈,鲜活的兽纹清晰可见。尹晓棠施术,拇指上的骨韘已发出警告,百兽正借着骨韘之力显形。尹晓棠神色一凛,拉开银弓,锋利的箭矢对准那尊青铜鼎。
一定可以做到的。
尹晓棠默念着,手指一松,那离弦之箭犹如飞鸟投林,冲破重重阻碍,正中那尊青铜鼎。
“砰!”
孙雪华、栾易山、宁展阳三人重重倒地,李见尘头一歪,神色微冷:“那小姑娘的箭,还不足以射落那尊青铜鼎,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栾易山并不意外,“但小孩子总要给她一点机会。”
“哼。”
李见尘一挥手,法阵结成,莲花花瓣迅速收拢,将三人牢牢锁在其间,尤其是孙雪华,那些花蕊似的灵锁几乎将他完全吸附,那深入骨髓的剧毒仿佛在这瞬间有了生命,食其骨血,吞其灵力,孙雪华闷哼一声,双手背在身后,仍紧紧地攥着那把雪色的长剑。
“只消片刻。”李见尘话只说了一半,笑着,“孙掌门,何不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