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桌旁的铜盆内堆满了黄纸,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捧着发黄的绢帛祭文站在桌前。
孩童们被村中的女人拉着在周围站定,听到马车声,齐刷刷的转过头来,兴奋的喊着爹爹。
沐照寒推开车门,先看向供桌,又看向高悬的日头,目中闪过一丝疑惑。
月属阴,民间便有男不拜月的说法,因而大多数中秋祭祀都在清晨举办,夜里只有女子会烧些月光纸祈福,怎的都这个时辰了,双山村的祭祀还未开始?
孩童们跑到车前,没见到爹爹,又慌忙跑回母亲身边。
老者看向二人,将手中绢帛递给身边的少年,缓缓走了过来。
沐照寒做了个揖,刚欲开口,却听他道:“是李旺家的侄子侄女吧,这么多年不回来,都快认不出了。”
二人偷偷对视一眼,虽不懂老者何意,但还是顺着他道:“难为您老还记着。”
老者对他们使了个眼色,转身往村中走:“左右男人们也没回来,祭祀暂且搁一搁吧,我带这俩后生去他们祖屋看看。”
二人随他远离了人群,他这才回头问道:“公子是京中来的?”
陆清规颔首:“老伯伯如何知晓的?”
“寻常马车都是帘子,这种带门窗的贵得很,寻常百姓可用不起,况且公子贵气逼人,说是皇帝的儿子我都信。”老者说着,又看向沐照寒,“这位便是前几日去怡安村的大人吧。”
她答道:“是。”
老者嗯了一声,将二人带入一间房中,待二人坐定,忽的跪了下来。
沐照寒忙去搀扶,他却不肯起,只是问道:“大人今日来此,可是我村中的后生们出了岔子?”
“我不知您是何意,不妨起来慢慢说。”
老者依旧未动:“他们是替官府做工去了,您竟不知吗?”
沐照寒忽的想起陈虎曾说,五年内陈长白来过青云县,挑了不少精壮男子去做工,遂问道:“可是五年前?”
“是,是。”老者目中满是希冀,“大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我也只是听旁人说的,连他们去做的什么工都不知晓。”
老者满脸绝望,忽的又对她磕起头来。
他也不言语,只是一味地磕头,沐照寒从未被一个老人这样叩拜过,手足无措的半跪在地上,扶也不是。
陆清规伸手拉起她,淡淡道:“您老所求若为大人力不能及之事,便是把这地磕穿了也无用,若继续磕,我们便走了。”
老者趴在地上,抬起头,一双混浊的眼睛含泪望着沐照寒。
陆清规拉着她径直往外走。
沐照寒被他拉出了门,目露不忍,却听他道:“别回头。”
“二位大人留步!”见他们走远,老者利落的起身追出门,脸上的悲怆之色也消散了大半。
沐照寒回头,意识到自己着了他的道,面色不善的盯着他。
老者躬着的腰直了起来,混浊的眼睛也清亮了几分:“草民只是恐大人不愿为我们村子做主……”
“您是恐我不为村子做主,还是恐我不肯搭上身家性命为村子做主?”
老者见自己的心思被识破,也没多做争辩,低头认下:“大人若动怒,尽管处置老朽,千万莫要不问村中的后生。”
僵持片刻后,她扯了扯陆清规,抬步回了屋中,在桌旁坐下,冷冷道:“如何称呼?”
“草民姓李,我们这个村儿,都是一个姓。”他站在一旁恭敬道。
沐照寒任由他站着,又问道:“那便唤你李伯吧,村中男子去做什么工了?”
“去不归山中挖石头了。”
沐照寒道:“不归山是皇上亲封的神山,高大树木尚不许砍伐,怎会许采石?”
“官老爷们让采便采,我们平头百姓哪敢问啊,若非走投无路,谁愿意抛下妻儿去做这要命的活计,不过是拿两三年的活头换些银钱罢了。”
陆清规开口道:“不归山中采石两三年便有一次山崩吗?”
“哎呀贵人,不是被石头砸死的。”李伯转身朝门外拜了拜,才道,“是得罪了山神,受了诅咒。”
见二人一脸不信,他又解释道:“我们这儿的山神啊,极为灵验,三牲六畜按时供上,不管是求子还是求财,皆可如愿的。”
沐照寒见他一脸认真,觉得有些好笑:“我拿只鸡去求黄金万两,也能应验?”
李伯摇头:“那不成,求得多,供品也要多,前些年有个愣头青,提了只大头鹅去求赌运,第二天在赌场赢了几十两银子,拿着钱去酒楼吃喝,愣是被鱼刺卡死了。”
沐照寒不置可否的一笑,问道:“那你说说,采石的人,受了什么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