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弯腰换鞋,进屋。
门外传来沈时樱忿忿不平的声音,“爹地!这事就这么过去了吗?”
“您不是说要教训沈棠的吗?她可是害您丢了在合作伙伴面前丢了脸!”
“够了!”沈默山低喝。
一直到目送那辆劳斯莱斯远行,他才反过身来教训自己这个宝贝二女儿,“以后这种话,不许说。”
“爹地!”沈时樱眼眶瞬间红了,很是委屈。
不过这一切,沈棠都不知道。
她上楼回到房间后,把湿掉的裙子换下,打开热水洗澡,温热的水流哗哗落到皮肤上,冲掉一天的疲惫。
吹完头发,已经挺晚的了。沈棠踮脚打算把吹风机放到书柜顶端,却不小心碰掉边上的书,砸在地板上。
她弯腰捡起来。
里面夹着的书签也掉了出来,沈棠一向不喜欢花里胡哨的东西,浅绿色书签干净简洁,只在背面写了一行小字。
——存钱、离开沈家、去哥大读研。
小字很不起眼,乍一看根本发现不了。就像她的计划一样,只敢藏在心里,悄无声息地执行。
尽管过程可能很漫长。
沈棠把书签重新塞进书里,放回柜子的最顶层,然后关灯上床。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感冒好像加重了。
沈棠一整天都变得病恹恹的,直到下午觉得实在影响工作效率,又叫外卖送了感冒药。
交上去的稿子被退回,许台花漂亮的脸上表情讥讽,沈棠修了几次,对方依旧挑刺。
Linda说她这是故意在搞针对。
沈棠也觉得很莫名。
一直到三天后的晨会上,台长赵志坤的一通任命下来,沈棠才明白是为什么。
“下周的专访台里比较重视,”台长赵志坤戴着眼镜,语气严肃,“大家似乎也都热情高涨,跃跃欲试。但在这里提醒大家摆正心思,采访案件不分大小,把手里的活干完,干完美才是你们当下最重要的。”
他的视线划过所有人,最终在角落里的沈棠身上落定,“小沈。”
沈棠被点名,慢半拍抬头。
从实习以来,沈棠只在大会上见过几次台长,从未有过交流。
所以被叫到名字,她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
赵志坤直接下达任务:“临时接到通知专访改成外采,交给你和Linda。”
“采访对象有些难度,你们俩互相协作,稍后我让助手把时间地点发到你们邮箱。”
谁都没想到,许台花都争取了大半个月的专访,就这么意外落在一个实习生身上。
四周响起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沈棠也是微愣了一下,但还是迅速反应过来。
她和Linda对视一眼,当下表示:“好的,我们马上去。”
沈棠实习期即将进入尾声,跟跑外采的次数并不算少,采编方面基本可以一个人搞定,专业方面和临场发挥都没什么问题。
Linda比她早两年进电视台,经验更加丰富。
对于这次台长安排,她们虽然惊喜诧异,但也很快进入工作状态。
根据邮件地址,打车去君越大厦闻洲集团。
采访人是闻洲集团的总裁闻鹤之。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沈棠眉心稍跳。
她打开电脑搜索,闻家这位神秘大佬行事一直颇为低调,很少能在网络上找到他的照片,但关于他的大小传闻却并不少。
沈棠屏蔽掉一堆无用的八卦,选择性地挑了些可靠性高的了解,趁着坐车的时间把采访提纲敲定。
四十五分钟过后,的士到达君越大厦。
沈棠的提纲也刚好敲定。
Linda看得赞不绝口,“这效率,这含金量,棠棠不愧是我们港大新闻系的超级大学霸!台长选你选的太对了,感觉都没有我什么发挥的余地了呢。”
Linda进台里两年多,其实多少也能揣摩到一点领导的用意,沈棠从实习到现在,工作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性格好,说话做事也是一丝不苟,尽可能抓住每一个机会,是个可塑之才。
也比某些心思不纯的人可靠得多。
视线落在女孩清冷纯净的侧脸,她开玩笑地说:“棠棠明明可以靠脸吃饭,你却偏偏用实力征服了我。”
“来来来,下车我给你打伞。”
猛然被夸,沈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谢谢。”
约的时间是今天上午十点。
沈棠她们提前一小时到达。
到前台处登记的时候。
接待小姐看着登记册上的名单,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实在抱歉,二十分钟前已经有一位港台的记者过来采访了。我们这有规定,不能随便放人进去。”
沈棠和Linda同时愣住。
一回头,果然看到许台花一席烟灰色一字肩长裙,妆容精致地坐在里面接待区沙发上,正一脸挑衅地看着她们。
通常采访对象应下港台邀约,并不会管是哪位记者前来,也没有人会管他们的内部是怎么安排的。
Linda气死了,“我就知道,许复莉果然还是不死心!”
沈棠拉住她,说,“我们就在这等吧。”
并不是每次采访都能顺利,外采记者,有时候也需要考验随机应变的突围能力。
双方都没有见到采访对象,所以一切都没成定数。现在耐心等待,就是一场突围。
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雨,,等待的这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十点的时候,接待小姐临时接了个电话后,过来礼貌表示:“抱歉,闻总的国际会议暂时结束不了,二位要不回去吧。”
沈棠不死心问:“那其他时间呢?”
“闻总今天的行程都很满。”
接待小姐说完,又进去和许复莉重新传达了下。
许复莉拿包利落出来,路过沈棠他们的时候,脚步停顿。
沈棠富二代男友的事情台里传的沸沸扬扬,台里那么多实习生,就她被委以重任,许复莉几乎是用最坏的恶意去猜测的她。
许复莉不屑地瞥了她一眼,语气阴阳,“这次的专访机会我不管你是用什么办法得到的,但是作为竞争对手我必须要提醒你,闻家这位可不是谁都能搞得定的,来之前最好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沈棠语气平静:“看来许前辈您很有信心。”
……这是什么话!
今天来之前许复莉一直都是自信优越,在她看来以她姣好长相和优越老道的主持功底,肯定能让闻总眼前一亮,从而顺势留下特别的印象。
为了今天这次采访,她特地买了新的昂贵裙子,做了头发,努力确保自己从头到脚都保持最好的状态。
可沈棠却只淡淡打了个底,穿着最普通平常的衬衫牛仔裤,站在那里,仍然像朵刚绽放的海棠花,漂亮得有些不真实。
许复莉越看,越觉得对比惨烈,自己像个盛装出席的小丑。
“当然有这个自信。”她把头昂的像只骄傲天鹅,依次来掩饰内心的底气不足。
沈棠看似诚恳地笑了笑,不咸不淡地说:“那祝您成功。”
许复莉前脚被气走,Linda后脚就凑过来一脸佩服地夸她:“可以啊棠棠,三言两语就能把许台花气的不轻。”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阴阳人还有这么一套呢,下次也来教教我!”
沈棠谦虚笑笑,“那得交学费。”
两个人走出大厦。
这块位于港区最繁华的CBD,对面就是维港,阴沉的天空和水面连成一线,游轮鸣着汽笛,温和地打破平静的雨天。
今天出门很急都没带伞,走去地铁站会淋湿,于是俩人点开软件打车。
雨季的暴雨总是下的又快又急,豆大的水珠在地面炸开水花,似烟花般转瞬即逝。
不远处,黑色劳斯莱斯正缓慢地行驶下地库。
司机眼尖,一眼看到大厦门口等待的沈棠二人。
试探性问了句:“先生,那边好像是沈小姐,要过去吗?”
暴雨如注,后座的男人从视频会议中抽身,金丝眼镜后偏薄的眼皮微抬。
大雨里,女孩似乎在等车,穿一件最简单不过的白衬衫,身形纤瘦得像是被风一吹就断,边上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大雨漫到脚边,她不撑伞,也似乎没有再停留的意思。
闻鹤之想起来今天推掉的采访,看出她的窘迫。
薄唇轻启,“给她送把伞。”
助理周越慢半拍回神:“好的。”
他下车绕到后面去拿伞,刚准备送过去,一辆红色的士就稳稳停在大厦前。
然后——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女孩上车,关门。
的士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车里气压低的过分,好长一阵沉默过后。
司机小声问:“先生,这回还要再撞上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