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和朔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在走神。
他在切番茄,下汤面用。没有改花刀,只是最粗糙的切法,才切第四刀食指就走了神划到了,一条很深的缝。
血从裂口中涌出,最开始只是条细线,慢慢就演化成满世界的红。
刀他再握不住,直接脱了手,落到案板上滚了半圈,岿然不动。
“又怎——”闫裴周闻声而来,看清他手上伤口,剩下的话也没必要再说。
翟和朔低了头。鲜血仍然在汩汩地流。
血翟和朔偶尔也看,但没有哪一次流得这么多。他的水彩盒里也没有哪个色号的颜料和鲜血的色泽一样富于变化,先是亮色,干了再褪成暗红。
或者只是太久没有看了。要是少掉半根手指,他能报复闫裴周的几率就又往下降了。……他还没来得及划开闫裴周胸腔,先剖了自己的手。
伤口太深,整块皮肉都快掉下来,单纯捏着合不拢,肯定要去医院的。
翟和朔有点莫名其妙的难过。
最初的神经保护机制很快失效,手上痛感直接翻了倍,他眼泪跟着飙出来。闫裴周找了纱布出来给他绑上,他忍着痛打字,上车地点才输了一半手机就被闫裴周接过。
闫裴周对着屏幕一通敲,末了又让他检查信息有没有错。这只鬼学东西向来很快,在打字这件事上也是,翟和朔有时候会怀疑他上辈子的记忆是不是没忘干净,但也没办法解释上辈子的闫裴周是个什么物种。
很快有网约车应了答。他被闫裴周拉着,茫茫然上了车,好像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鲜血渗出来,染红了整片纱布。司机也注意到他手上醒目的红,二话不说踩了油门:“我们从南门出去,绕小路,红绿灯可以少掉一半多。”
翟和朔其实听不太清了。他睁着眼,无意识地朝一只鬼示弱。
……闫裴周。我好痛。
意识到自己在胡言乱语,下一瞬翟和朔立马缄了口。
实在难受了被压着往脸上踹了,正常人应该喊妈妈,但他第一反应竟然是喊这只鬼的名字。大概是因为手上的刺痛磨人,逼他精神失常得有点过了头。
翟和朔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态度审视自己,半天也没能得出稍微合理些的结论。
慌乱没办法掩饰,他自己在那里咕哝:……怎么可以怕痛。
为什么不可以?他们不同属一个物种,闫裴周不太能理解他的话。
嘴上说着不怕死,到底还是怕痛的啊。恶鬼抚了抚他紧绷的眉心,伸了手递到他面前:“痛就咬我。多少能有点用。”
翟和朔张了张口,像想说些什么,最后又吞回去了。难过溢出来,他的牙齿没动。
闫裴周的手指就僵在那里了,倚在他身边的人类低了头。
翟和朔往他的方向倒下来,重量都交到他这里。人类还是很安静,身上透着股没办法准确描述的脆弱。
闫裴周不得不承认,他讨厌见到这样的翟和朔。
……难得向他示弱的翟和朔。
示弱这个动作是主动的,被动的不算,所以算来他还是第一次见。明明他已经在翟和朔身边待了三个月之久。
闫裴周也想叹气了。昨天他才讲想看见不同的翟和朔,还是当着翟和朔面讲的,不过过去半天,这话他又要收回了。
他只要一个平平安安简简单单、整天不想着怎么去死的翟和朔。
车开得飞快,但走的是铺了水泥的内部道路,不算颠簸。
闫裴周盯了会车前的导航。屏幕上显示预估还有十分钟能到达目的地,一路畅通,翟和朔却忽然喊了他名字:……闫裴周。
闫裴周转过头去看,翟和朔没在看他。
细碎声音飘到他耳边,是翟和朔的请求:闫裴周。我是不是问过你,你看见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翟和朔在自言自语:我看见的世界是有颜色的。有时候灰有时候白,刚才是红的。……现在我闭了眼也是。
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压一下——
我不想看了。
他眼睫垂着,声音也颤抖。
闫裴周当下没说好也没有拒绝,身体照着他说的接管了按压止血的工作,一只手压紧了伤口,另一只手却来碰他额头。
但也只是一下。那只手最终覆在了他眼上。
翟和朔几乎要以为那是错觉。闫裴周的掌心竟然是温暖的,挪过来挡住了他视线,也能防止雨水倒流。
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没有再动。
当然可以。闫裴周在他耳边说,你要多求一求我。求得多了,指不定还有什么好事发生。
“至于是什么好事——”
翟和朔的声音冒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是好的就可以了,你不用告诉我。
他害怕所有好事都只是一场梦。得到了又失去,还不如从来不曾拥有。
这样奇怪的姿势闫裴周维持了有两三分钟。翟和朔的眼睫毛在动,蹭得他掌心发痒,连带着让他心里也涌起点不明不白的滋味。
“好一点了?”闫裴周松开盖在他眼前的手,下意识给了他一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