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闫裴周问他。
——标记物。
翟和朔盯着桥下疾驰而过的汽车看:等死了以后,我也变成鬼了,就找你算账。留点东西做标记比较好找,你就慢慢等着,看我哪一天能从地底爬出来找你吧。
闫裴周无所谓这些:“那我等着你来。”
“但你别忘了,要寻死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何况我还站在这里,这种想法早该打消了。”
他指腹捻着颈侧的红色毛线,想了想还是随心道:“……翟和朔,你有时真是屡教不改。看着是很乖的,怎么就喜欢偶尔叛逆一下?”
翟和朔打的结勒得他有些难受,闫裴周拆下来重新理了次,只说:“摸着很舒服。我很喜欢。”
风太大,刮得车声人声都七零八落,翟和朔没听清他是在说什么。
人流从他们背后穿过,来去匆匆。现在不是春天,天桥两侧花圃还是光秃秃的一片,没有人会停下来为几簇枯枝拍照,因而静止在最中央的他是很突兀的存在。
翟和朔观察了一下,时不时会有人回头瞟他一眼,但看不见落到闫裴周身上的凝视的目光。
没有谁大喊有条围巾违背万有引力定律在半空中飘,他就放心了。
不是每种存在都能用科学解释,像闫裴周突然闯进他的世界,从纸上的形象变成有实体的鬼,也像经手闫裴周的东西在旁人眼里就是凭空消失,只他一人是例外。
他看的是人,闫裴周看的是尚未出土的花。
这只鬼在读花圃挂牌上的标语:“三角梅。花期从三月份开始,可以持续到夏季。……再过几个月就开花。”
翟和朔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见到春暖花开的日子。
他难得和闫裴周聊起天:……我就是传说中那种阴暗的漫画家。养不成花也种不成树,只有晚上才会主动出来觅食,老鼠一样。
有单车驶过,铃铛坏了,怎样拨声音都粗哑。他想起某个夜晚客厅里曾传来的咔嚓声响,顺口问闫裴周:对了,你上次挑的薯片是什么味道的?
闫裴周没答他的问题也没问上次是哪次,只是要来打岔:“可是我看你很喜欢晒太阳,七月以来被子已经晒了不少轮,桌上台灯也很亮——”
天气好的时候,翟和朔会吭哧吭哧将棉被搬到楼顶天台上晒一个早上。棉被搭在电线上晾好,人类在太阳底下站着发呆,他就在几步之外寻个地方坐下,陪一尊不会说话的雕像。
通常来说,晒过被子的那一晚临睡前翟和朔会特地将头埋进棉被里,深吸口气又呼出来,那时他就在卧室墙面上睁着眼睛,当永远不会被抓住的偷窥狂。
闫裴周也知道翟和朔的台灯永远开在最亮的那一档。
他还想说“老鼠也不会直立行走”,可以用于反驳的论据一只手数不过来,上两只手都不一定能数得完。
只是翟和朔看起来不愿听了,那他就宠着吧。
——够了!
翟和朔打断了他,没能藏好自己的无措仓皇。
闫裴周发现了,打他重新回到公寓里,翟和朔就变得有些喜怒无常。
是害羞吗。
……真是难懂啊,人类的心思。
他感叹着,沉默就弥漫下去了,翟和朔没再搭理他。
天桥建在宽阔马路的中间,风大,闫裴周怕他冷,脖子上围巾已经解了下来,只等着给人缠上。
他问:“真的不冷吗?”
翟和朔的声音很冷,起码比当前体感温度要低:送给你了。我不用。
闫裴周不介意去贴他冷脸:“还在生气?”
……没有。
翟和朔否认了。
他学不会生气。错过了那个习得怎么生气的阶段,所有的愤怒就永远只是一瞬间的事了。
但闫裴周又确实讨厌。偶尔偶尔总是要让他愤怒一下,火气冲上来,情绪波动一下,死人感也跟着淡掉许多。
他努力撇去所有不该存在的想法,把背包丢给闫裴周,让一只鬼带他回家:“闫裴周。我想回去了。”
闫裴周很自觉来牵他的手:“那走吧。我牵你。”
体温不会骗人。翟和朔的手明摆着在说还是冻到了。
他很快发觉不对,松了手去捧翟和朔脸:“撒谎精。你的脸比我的手还要冷。”
翟和朔没有躲开,由着他将自己双手捂得更紧,过了桥才回头看他,眼里闪着细碎光芒。
闫裴周笃定那不是黄昏的倒影。今天没有太阳。
风还刮着,翟和朔破天荒冲他笑了,眉眼都变得灵动: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的手太冷,所以才感受不到其他东西的温度?
闫裴周没有松开手,只是将他的手放进了外套口袋。
他面不改色:“我下次会注意,不舒服了你也要记得说。”
闫裴周不是路痴体质,单走过一遍的地方也能记得清楚。翟和朔被他带着走到了公交站,一路思绪沉浮,根本顾不上看路,亏手被牵得牢靠才没有真摔。
“下次”是闫裴周的口癖之一。这只鬼总是直截了当地宣布着他们会有以后。
然而他并不反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