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去翻抽屉,药瓶、自来水笔和可塑橡皮一起在不大的空间里翻滚,手扒拉上半天才终于摸到那把专门用来削铅笔的小刀。
好想看见血。
好想、好想——
“这是什么?”闫裴周的声音拦住了他翻腾的思绪。
翟和朔打了个寒颤。他从混沌中清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是闫裴周手上拎着的方盒。
未经他允许,闫裴周擅自动了他的颜料。
虽然这只鬼一直以来也都是这样,但现在对方手里的不是路边摊买的儿童水彩,好歹也是个正经牌子。
史明克。这两年价格涨得可疯。
他下意识伸手去抢,将颜料盒夺回来,等沉甸甸的手感落下,那种糟糕的冲动就消退了。
但是话说回来,他都不想留在这世上了,高贵的颜料丢了也无所谓吧?
盒盖还关着,他随手扔了回去。闫裴周接住了。
有点可惜。也许角度再微调一下就能干脆利落扎进闫裴周脖子里。翟和朔深表遗憾,无声叹了口气。
桌上画笔被他扫进抽屉,磕着各种零碎物件在里头骨碌碌滚上数圈,终于不动了。
……算了。你想画画吗。
他问闫裴周,其实清楚自己刚才的行为举止绝对奇怪得不能再奇怪,但毕竟没必要当着闫裴周面承认这些,于是自己和自己生着闷气,一抬眼又见到端详着盒里色块的闫裴周。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只鬼是很有活力的,和他这个事实意义上还活着的人截然相反。
闫裴周还没回答他的问题,也许是没想好也许是没听见,其实答案无所谓,他也不一定要听。
翟和朔将抽屉推到最底,放弃了教鬼画画的突兀想法。他重新坐回桌前,对着碗筷发了会愣。
你要是能夺了我的舍就好了。他对闫裴周说。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恶鬼掀了眼皮,颇有深意地看他一眼,或许也觉得他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
随这只鬼去。翟和朔不将对方可能的想法放在眼里,思绪飘飘忽忽,已经走到遥远天际。
他哄骗自己:如果我死了,大家都幸福。喜欢骂他画风剧情抄袭设定的那群人会有更不受干扰的发言环境,还在追更的知道情况估计会遗憾几天,最多半个月,也就该全忘却了。
确定等不到结局,自然不会有谁挂念。让这故事自此漂流,最好就在风里化成碎片好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
……不会有人在意。
呲溜。刚夹起来的面条又滑回碗里了。他恼怒地放下竹筷,和面上裹着的红油进行注视时长的比拼。
今天的他幼稚得过分。但是和他相反,闫裴周答得认真:“挺遗憾的,我还没有这个能力。”
那表情看起来可一点也不遗憾。
翟和朔扯了张纸擦嘴,纸巾上留下几滴汇到一起的红油。他突然想学闫裴周,将这坨废纸二次利用,折成玫瑰、纸鹤,或者随便别的什么。
但他还没有掌握关键的步骤,对方也没有要凑近来指点的意思,于是最后的最后,这张纸单单领了个被撕成碎片的结局。
来一个龙卷风吧。翟和朔看着几步之外的不锈钢窗框出神,不知自己是在向谁祈求。
他刚想起来,好像许多年前的地理课上有这么个知识点,龙卷风和台风一样都是低压中心,经过时会带来更令人害怕的平静。
其实现在他身上的气压应该也很低,努一努力就能将人压进两片瓷砖的间隙。可是这份力还不够,他想求闫裴周帮忙了,帮忙将他埋进土里。
铲子有现成的,上一任房主装修完没有扔掉,就堆在楼道尽头的杂物堆旁,他没有洁癖,洗洗刷刷勉强能用。再让这只鬼去一个路口外的鲜花栽培基地里扛几麻袋土回来,全部倒他身上,他会配合对方的动作,保证不随意乱动。
接下来的流程和堆雪人差不多,像闫裴周这样聪明的鬼肯定不用学就会,他也不介意上手亲自教。然后就可以等待了。
来年春天会长出花吗。虽然他不会知道结果,或许可以托闫裴周看看。
他不想同闫裴周分享这些癫得过分的想法,想来在这只鬼的视角里,留在他身上的应当只有长久的沉默。
翟和朔累了。他偏过头,看向身后的鬼魂,闫裴周像忌惮着什么,没有离他很近。
“我今天没惹你吧?”这只鬼问。
翟和朔勉为其难应了声。其实他还想反问对方,你好意思说吗,最后也没有真正问上。
闫裴周不作声,拍了拍他肩,自己先飘走了。
可是他的肩颈仍然很痛。睡得太久,落枕变严重了。
这是相对特别的一天。恶鬼善心大发,难得不考虑还能怎么调戏他,只是在猜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心话。
翟和朔不清楚他的想法。他用仅存的精力作了总结:真是给这只鬼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