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市河东。
约摸二更天,刚落了雨的地面潮湿阴滑,大概是天实在冷,今儿路两旁的店铺打烊格外早,只有几户零零散散掌着灯。细雨还在飘着,时不时滚出几道闷雷。
正在此刻,路旁突然窜出一黑色身影,手持弓箭,脚步极为轻快,夜色朦胧,升腾的白色水雾被他卷起,帷帽的帐纱下,隐约可见他硬朗的轮廓,只见他一个转身,踏墙纵身一跃,就这么翻进了一旁的院子里,打眼再瞧,一旁门头的匾额上,正题了四个大字“镇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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韫玉这几日咳疾又加重了许多,邹氏将她房中的丫头们好一顿罚,连着知春也挨了几板子手掌。
她心中愧疚,只恼自己不该嘴馋出府,食了荤腥,这才导致了病情愈发严重,虽说如此,韫玉却觉得脸上日渐圆润了许多。邹氏又差人买来玉容膏,面脂一类的,日日督促她用着,皮肤也细腻了,只不过这苦的如黄连一般的药,她每日还需喝上三碗,邹氏又叫来一姑子在她房中伺候,说是伺候,实则是来看管她喝药的罢了。
着实太苦了,一碗下肚,韫玉打了个闷嗝,那药味翻涌上来,她一张口,全都吐出了出来,顷刻间房内便散发着难以描述的味道,知春吓坏了,命一旁的将地上收拾了,推开窗来通风,见韫玉单薄,又找来雪狐绒披风为她披上,满脸的愁容:“二姑娘这几日又病的严重了,今日还要去赏菊宴,可如何是好。要不同夫人说了,姑娘不去了罢。”
韫玉抓来几个甜枣放在嘴里含着,前几日李嬷嬷同邹氏回话时,她无意中听得此事。想着如今这个时候,早已经过了赏菊的气节,自老太太去世后,魏府的宴席便未曾再给永平侯府送过任何请帖。
如今冷不丁的邀去赏菊,魏夫人的心思自是不言而喻的,不过就是想瞧瞧永平侯府养在田庄八年的二姑娘罢了。
“无碍。”韫玉口中还觉发苦,又同一旁的知春道:“你今日让小厨房做道酿腰子来,做好了放笼屉上温着,莫让姑子发现,我回来的时候吃。”
门外的丫头催促:“姑娘,时候到了。”
韫玉又扑些胭脂在脸上,显得气色好些,才让知春搀着她一同上了马车。
邹氏今日穿着格外端庄,见韫玉上车,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咂舌:“怎穿的如此素净,母亲不是同你说了,今日得给魏夫人留个好印象么。”
韫玉低头瞧了瞧身上的素衫,赶紧道:“母亲,我听说魏家正有女眷待嫁闺中,今日这场宴席名义上是赏菊宴,背地里则是为了给魏家女儿挑选夫婿,而肖家又刚同魏家定了亲,倘若韫二抢了魏家姑娘的风头,必定会让魏夫人心中不悦,觉得韫二招摇太过。”
邹氏听得此番话,细想觉得有理,韫玉又抬眼打量了一番邹氏,目光落在了那支碧玉登枝金雀簪上:“今日魏府设宴,母亲万不可喧宾夺主,打扮的太过金贵。”
邹氏恍然大悟,连忙将金簪脱去,放入一旁的盒中,随后又拉过韫玉的手,长舒一口气道:“还是韫二想的仔细。”
魏府门前早已聚集了不少世家姑娘子弟们,个个身着华服,头面精致。
如此一对比,韫玉今日妆发确实没了半分颜色,加之这几日病症加重,更显虚弱疲态。
韫玉跟在邹氏身后,下了马车,邹氏便由一嬷嬷带着去了正堂,她同一众姑娘被小厮领着入了府,这魏家果然是世家大族,韫玉心中颇有感慨,白墙黄瓦,金碧辉煌,两株花树越墙而出,虽快入冬,却也绿的格外葱郁,探出抚疏的花枝。
穿过游廊,行至一庭院前,领路的小厮和丫头们便退下了,韫玉抬头,匾额上落着几个雅致的小字:春柳园。
园内亭台错落,一小渠环亭而就,走过湖心凉亭,便到了今日赏菊休憩的小院,一道的,不少京都贵女,在身后叽叽喳喳的说开了。
“听闻今日永平侯夫人也来了。”
“就是同魏将军定亲的那个永平侯府?”
“当然,这京都还有第二个永平候府么?”
韫玉走的有些累了,脚步缓了些,便落在了刚刚说话的几人身后,她细细听着,有人不解:“肖尚嵘不是失踪了吗?这亲事如何定下的。”
“你傻呀,永平侯不还有个二女儿么?”
随后便凑成一团,说些悄悄话去了,韫玉不知她们说了些什么,不大一会儿,众人好似恍然大悟,都用帕子半遮着脸,低声笑了起来。
“你们笑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