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刹那间,好像拥有了无限的勇气。
手被牢牢攥紧,方乐誉侧首,宁松声发丝在乱飞,但丝毫不扰乱他镇定的神色。在风的轰鸣里,他说:“如果——”
风声呼啸,字音消弭在空气中,方乐誉提高声音,说:“什么?”
但那个句子不长,转眼,宁松声已经说完了,他笑了笑,捏了下方乐誉的脸,不再说话。就连落地后,他也不肯交待究竟说了什么。
回国后,临近新年,徐卿思和方军文待在家里的时间直线上升,方乐誉稍微收了点心,待在家里整日学习,晚上抽出时间和宁松声一起去逛超市买年货。
“你是回京北过吗?”方乐誉问。
宁松声:“嗯,做个面子工程。”
知道他不太喜欢那种场合,方乐誉呼噜了他几把劝作安慰,却不想宁松声挑起眉:“就这样?”
看了他几秒,方乐誉反手把自己的羽绒服宽帽撩起,再把宁松声的也盖到头上,帽檐底下,来自两个人的呼吸频率撞到一起,在嘈杂、混乱里短暂地接了个吻。
帽子落下,方乐誉捂了捂嘴,脸上似乎热出了些许红色,佯装镇定,“那边好像是新款,我去看看……”
望着方乐誉头也不回的背影,宁松声有些忍俊不禁,慢慢推着推车跟在身后。
转到零食区,人流十分明显地拥挤了起来,水泄不通,进退维谷,宁松声只好站在原地,用目光寻找方乐誉的位置。
忽然,身边有一个声音说:“他在更前面一点,你看不见的。”
这个声线几乎是让宁松声激灵地侧首,只见一个装扮鲜亮的女人半扶着手臂,对他莞尔。
禾雅。
她说:“果不其然,那天看见你们就觉得有些不对,真的在一起了啊?他爸妈知道吗?”
竟然在超市碰见了她,比机缘巧合还要机缘巧合。
想走,但前后左右都没有空隙,宁松声只能被迫地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我见过挺多人,看人挺准的,他爸妈看上去有些古板,不像是能接受你的,”禾雅和颜悦色地说,“觉得好玩,谈谈就行了,别祸害了人家。”
听到后半句,宁松声稍微冷了些脸,“我不是你们。”
禾雅:“哎哟,生气啦?你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不也还是变成同性恋了?我看那小同学也不像是同性恋的样子,跟你在一起多半是出于新鲜感,你们这个年纪就喜欢天真地设想什么永远,但其实十有八九是走不远的。”
“他们家只有他一个独生子吧?怎么着,他们家能接受断子绝孙?”
宁松声:“我和他的事我们会自行处理,和你什么想法没有任何关系。”
“没有关系?宁松声,你想想吧,就算是我和宁利川,也得要生你做一个交代,”禾雅微微俯身,在他耳边微笑,“不要抱有什么不太切实际的幻想了。”
“这表情……是不是觉得我说的不好听,觉得我是错的?你既然觉得你们可以走下去,那你现在就和他爸妈出柜啊,你敢吗?”
宁松声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波澜,掩在袖口之下的指关节却慢慢地蜷缩绷紧了。
像是大发善心,禾雅总算直起腰,“哎呀,算啦,我看你也不敢。”
她没再说什么,摆摆手就走了。
许久后,方乐誉抱着一堆零食艰难地跋山涉水回到他身边,一看宁松声表情,立刻捂上他的额头,“怎么了,不舒服?”
宁松声回神,把方乐誉的手抓进掌心,摩挲了一会儿,好像稍微安定了一些,说:“没事。”
两人又买了一些东西,很快离开了。
等方乐誉大包小包地回到家,方军文惊讶地来接手,“又是和松声一起出去玩?买这么多东西啊?”
“提前买的年货,你们看看还有什么漏的。”方乐誉打着哈欠往楼上走去。
方军文收拾了个头就乐了:“肯定不是这小子买的,他在买东西上就没那么心思缜密过,应该又是松声那孩子帮手的。”
坐在沙发看书的徐卿思应了一声,“嗯,他是比乐誉要成熟不少。”
次日,徐卿思准时到门诊坐班。
门被扣响,她盯着电脑,头也不抬:“进。”
等患者坐下,幽微的香气随之扑面而来,混合着空气中的酒精气味,有些扭曲,徐卿思不易察觉地微微皱起眉,扭头看去。
却是微微一愣。
面前的患者摘了口罩,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精致,冲她微笑:“徐医生好啊。”
先看了一眼患者姓名,徐卿思才说:“你好,禾女士。”
“我们那天机场见过的。”禾雅提醒。
“我记得。”徐卿思说,“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禾雅抽出一个档案袋似的东西递过来,徐卿思不作他想,以为是资料,拆开,却抽出了照片。
看清照片上是什么后,徐卿思很明显的当场愣了一下。
“看来徐医生对此完全不知情啊,”禾雅微笑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家孩子居然还……”
“我觉得吧,这种关系还是不太适宜,徐医生,你觉得呢?”
徐卿思坐在原地,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当晚,听到指纹门锁打开的声音,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方乐誉稍微直起了一些腰,抬头,“妈,刚才小姨送了一袋水果,我给你削了点——”
看清她的表情后,方乐誉一怔。
徐卿思站在玄关,意味不明地盯着他。
半晌,她挂好了钥匙,脱掉外套,转身向后院走去,边走边说:“过来,有话和你说。”
缓缓合上书,方乐誉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