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晴下楼。她昨晚睡眠很差，离上班还有一会儿，实在躺不下，干脆下楼去走走。
“关队？”
关南眼睛放光，救星啊！
“小汪是吧？快，快帮个忙！把小纪扶进去，局里那案子太忙，她连轴转，太累，这不，睡着就叫不醒了。劳慰你搭把手？”
汪晴扯出一个笑容，跟关南一人一边把纪明珠架上去了。关南告辞。汪晴给纪明珠脱鞋，擦脸。
她们一起住了那么久，早已习惯彼此照顾。
汪晴凝视她的睡颜：“明珠……怎么才能像你一样坚强呢？”
纪明珠没法回答她。
今夏默默回避。她觉得，汪晴可能并不想第三人知道。
汪晴轻声道：“明珠，钱五月跳楼了。”
她的眼眶不受控的泛红。
“幸好，掉在遮雨棚上，没有大碍。只是……以后走路会有点不一样。”汪晴擦擦眼角，又哭又笑，但声音很小，几乎蚊呐，“钱姐说她跳下去的那一瞬间，看见荔荔了。”
“钱姐说是荔荔救了她。”
汪晴吸吸鼻子，正要再说点什么，忽然察觉纪明珠眼皮有点颤动，连忙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哄孩子的语气：“睡吧睡吧……明珠……晚安。”
汪晴不再说话。她坐在床畔，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带上门下楼。
……
今日多云。
纪明珠睡到下午，将爆炸头随意扎成马尾便匆匆出门，一路疾驰到警局。
一队长对她和蔼可亲。但此前，她听说的都是市局一队破获无数大案，一队长早该升上去，但一直没走，就是因为他那脾气，炸药，一点就着。
纪明珠昨天就有所感受。但今天他却笑眯眯的。
纪明珠警觉地退后一步。
一队长：“年轻人，好好干！咱们一队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吃东西吗？”
他托着一碗热腾腾的泡面，内含一根肠。
纪明珠摇头：“谢谢，不用。”
一队长：“行。你接下来想跟哪条线？”
纪明珠：“我想和季琳聊聊。”
一队长：“完全可以！小王！来，你跟小纪一起去。”
季琳和案件没啥直接关系。陈建伟被绑、陈达被杀时，季琳可以算是一直在警方眼皮子底下。
虽然大家心有共识，陈霁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季琳绝对是主要原因。季琳犯的罪潜在那十七年的日日夜夜，文艺点讲，她杀死的是陈霁的灵魂。
同时，陈达的冷漠，缺席，不仅葬送陈霁未来，也一定程度上送了自己一程。
季琳前期不配合询问。于是，关于她的过去，得靠警察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走访，问她以前的保姆，甚至还问陈建伟，问陈达公司员工。
保姆田六联系不上，但警察们无暇顾及。
好在后面，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她觉得时机成熟，她终于开口，聊起她的恋爱史。
至于陈霁，她说自己一无所知。
季琳是孕妇，且关键没有证据表明她违法，就连支撑陈霁犯罪的钱，都是陈达给的。因此她不愿呆在警局，市局没法留她，只能让她走。但向她强调，她这段时间应当留在山河。
小王把控方向盘，时不时就视线飘到纪明珠那儿，偷看她。
终于，他没忍住，开口：“欸……你……听说关键证据都是你发现的？”
纪明珠认真道：“不是我。”
小王：“啊？”
纪明珠：“三分靠大家，三分靠自己，其余靠神仙保佑。”
“谬赞谬赞~我们明珠至少占五分！”今夏听她夸自己，美美地转一圈，“神仙就是我啦！”
小王：“……哦。”
不想说可以不说。咱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ok？
过了一会儿，小王试探：“拜的哪座庙？”
纪明珠：“……”
小王：“分享一下嘛！”
在相信纪明珠的实力与玄学之间，他选择用玩笑的语气暂时违背唯物主义。
今夏：“你跟他说，别想啦，神仙只保佑女孩子。”
纪明珠：“……”
想了想，仍然，“…………”
实在词穷。
今夏甜滋滋地表示：“这么多人，神仙就选你，只选你哦！”
纪明珠默默低下头，咳，鬼话连篇、鬼话连篇、鬼话连篇！
今夏似乎并未察觉她难得的窘迫，弯腰贴近她的脸，“嘿嘿，快点告诉他。神仙可不是随随便便哪个都要保佑的！”
她凉凉的气息笼住她脸上绒毛。
纪明珠表情空白。
纪明珠飞速下车，头都不带回的。
小王默然。
不是，不说就不说嘛，有必要这样吗？他也不是很想知道！
……
季琳家恍如无事发生。那个保姆小吴还在，但脸上神色已从作日的跋扈变成战战兢兢。
她给季琳按摩肩颈，时不时问一句“这个力度可以吗老板”。
季琳听见门铃，让小吴去开门。
纪明珠再次拜访，季琳脸上并无意外，她抬下下巴：“请坐吧，纪警官。”
纪明珠：“你都知道了。”
她指的是陈霁杀死陈达的事。
季琳笑一下：“然后呢？今天又要问我什么？”
纪明珠淡淡道：“你一直不想让我们那么快找到陈霁，为的就是这个？”
季琳睁大她那对无辜的眼睛：“纪警官，不要把人想太坏哦。”她摆摆手，“给警官上茶呀，愣着干嘛？”
小吴忙不迭地跑去厨房。
纪明珠：“今天来见你，是我们私人的决定，况且，你与这些案件都‘无关’，纵使说过什么，也不会对你有影响，我们不妨摊开聊聊。”
季琳没说话，只视线轻飘飘地往小王身上一落。
纪明珠托小王先去院子里等等。
季琳也笑着赶他：“女士谈话，男士请回避哦。”
小王：？？？
小王不是很乐意，小王站起身，小王一步三回头地出门。小王第一次烦自己是个男人。
小吴端着托盘出来，放下茶杯季琳就让她出去。小吴不敢有任何怨言，跟小王一起在院子里站岗。
前倨后恭，不知季琳对她说过什么。
季琳举起茶杯轻抿，笑得如茶水般烫人。纪明珠不着痕迹地皱皱眉。她换个坐姿，先开口：“聊聊春节那会儿，你跟陈霁为什么吵架吧。”
季琳：“警官，你好急哦。哪有前戏都不做直接入正题的？”
纪明珠不喜欢黄色笑话，她语气冷淡：“一年前的事，还不够前？”
“小纪警官，”季琳眨眨眼，“我喜欢从头开始。”
纪明珠：“请。”
今夏摸出笔开始做笔录。
季琳父母是农民。
季琳父亲也死于农药，她母亲动的手。杀死她爸后，给她做好一顿饭，然后喝农药自杀。
季琳没吃，将饭喂狗，把狗葬了。
家人去世，对季琳影响不大。
她甚至有点喜欢这个结局。因为她家给她遗下一张存折。
她爱钱。
越多越好。
她之前没有机会接受教育，后来也懒得读书。她的道理都从社会习得。社会告诉她，人要活着，要活好，就必须遵守规则。
而钱，就是支持这套规则运转的基础。
钱能解决一切问题。
所以她要钱。
那该怎么做呢？
少年时的经历已经给她提供一个可靠模板。
只要，钱的原主人，死掉就可以。
因此，当她选中陈达，陈达就注定会死在他最好的时候。
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漫长。
但她很有耐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