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碎地回到房间,孟青筠将门锁好,就趴到床上来,把脸埋在被褥中吞声哭了一场。他好恨!好恨!杜殊晖凭什么这么对他?凭什么!杜殊晖竟敢玩弄他!他竟敢玩弄他!为什么?为什么?杜殊晖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到底是为什么?
他哭着,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被褥,手关节的骨头高高地凸起,非常惨白。
哭了好一会儿,他的房门被敲响了。他愣了一下,顿时停止哭泣,抬头朝紧闭的房门看去。然而,敲门声却消失了。他知道是杜殊晖敲的门,杜殊晖还想干什么?他用手背揩了揩脸颊上的泪,就起身走向门边去开门,准备把杜殊晖痛骂一顿。
但,当他把门打开的时候,门口却空无一人,杜殊晖走了。想必杜殊晖不知道又抽了什么风,敲一下门又逃跑了。看看对面紧闭的房门,他真想上去一脚把它踹开,问问杜殊晖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他没有。他实在没有那个勇气。
他废然地垂下眼睛,泪水又夺眶而出,就在这时,他看到地上有一张写满字的纸张。他犹疑着把纸张捡起来一看,发现那是杜殊晖给他写的信。
转身退回房间,他慌忙来到床边坐下,拧开了床头的台灯,仔细地阅读了这封信。
“青筠
对不起,你应该很生气吧?我实在太无耻,太混蛋了,是不是?可是,我不能那么不管不顾,更加不能忘记你小叔对我的嘱托。你是你小叔的侄子,我是你小叔从小到大的好兄弟,好朋友。我不能不考虑你小叔的立场。假如,我什么都不管,像你说的那样“把握当下”,那么,我又将该如何向你小叔交代?假如,你小叔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他会原谅我吗?
也许,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吧,我活到现在,遇到过很多次无法抵抗命运的事,但遇见你,是让我最痛心最无能为力的一次。青筠,你相信命运吗?
记得第一次见你时,你给我的印象,你那么干净纯粹,像一片从未经过风霜的嫩叶,让人忍不住想保护你。我以为我们会成为好朋友,或者好兄弟,但没想到,你小叔非要你认我做‘叔叔’,结果,我们就成了莫名其妙的‘叔侄’。
这一段时间来,我为我们之间的关系一直在矛盾,也一直在痛苦,那天听说你要把你表姐介绍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对我从来没有任何感觉。所以,我骗你说,我已经交了女朋友。从那天开始,我简直恨死了你。可是,你小叔后来告诉我,那是一场误会,我的心情像过山车似的,又变得惊喜交加。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很大的希望,有很美好的未来。所以,在我生日那天,我故意拒绝了所有要为我庆祝的朋友,只为了能和你单独呆在一起。接着,我又想和你出来玩,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但,我又害怕了,我真怕会伤害你。我怕我的一时冲动会给我们的未来带来不可想象的灾难。我承认我是怯懦的,即便我今天非常虔诚地向神明祷告过,保佑我们顺顺利利地在一起。可是,我还是临阵脱逃了。你恨我也好,气我也罢,我都不为自己申辩。我也无颜再面对你。
我先回冼都了。你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我朋友会开车来送你回家。
杜殊晖执笔”
看完了信,孟青筠呆呆地坐在那儿,心里的怒火彻底熄灭了。原来杜殊晖是这么想的,原来杜殊晖是在顾忌现实的阻碍。陡然间,他之前的那种隐约的不好的预感,突然变得那么清晰可辨。果然,他们之间是有阻隔的,而且还是这样庞大而深重的阻隔。命运?这就是命运吗?命运太残忍了!
他的眼眶又红了,他握着那封信笺泣不成声。
他把头埋在床上又痛哭了起来,正哭着,他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关门声。他立刻停止了哭泣,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动静,他以为杜殊晖转了念头,会来敲他的门,会过来给他一点安慰。但,脚步声却远去了,接着,他就听到杜殊晖下楼的脚步声,片刻之后,他又听到楼下有车门开关的声音,然后,是车子启动的引擎声,再然后就是车子开动驶离的声音。
杜殊晖走了。
他心里一阵凄凉和尖锐的疼痛,再看看这封言辞恳切的信笺,他又忍不住继续痛哭。
咚咚咚……睡梦中,突然一阵急促而巨大的敲门声把孟青筠吵醒了。孟青筠猛然惊醒过来,心里一阵烦躁,睡个觉都睡不踏实,敲门,敲门,敲什么门!他在心里抱怨着,就皱着眉头,不情不愿地起床去开门了。
门一打开,梁琴正正在门口,满脸的焦急和担心。
“什么事?”孟青筠不耐烦地还在皱着眉头。
梁琴的面色转而变得惊疑,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不可思议地问:“你一直在睡觉?”
“怎么了?不睡觉还能干什么!”他声音暗哑地问,还是满脸的不耐烦。
“怎么了?”梁琴惊奇地重复,大叫着:“你还问怎么了!你从昨天回来一直睡到现在,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孟青筠立刻惊醒了过来,不敢相信自己睡了那么久。他转身去床头柜前,拿起闹钟看了一眼,闹钟上的时间果然转了一个日期。原来他睡了那么久。他昨天早上从翠景山回来之后,就钻进被窝开始睡觉,居然一直睡到现在。他已经睡了二十小时了。
他冷着脸,没有说话。
“你怎么能睡那么久?你是不是不舒服?”梁琴走到他身后,满脸忧心望着他问。
“没事,我就是太困了。”他背对着梁琴,逃避地说。
“你去你同学那儿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光顾着打游戏了?连觉都没睡?”梁琴又绕到他前面来,盯着他的眼睛问。
他慌忙侧过身去,又是背对着梁琴,掩饰地到衣柜里找了件干净的羽绒马甲穿上。一边穿,他一边敷衍地,低低地“嗯”了一声。
和杜殊晖出去玩的时候,他对梁琴谎称是去隔壁城市的大学同学家里玩两天。并没有告诉梁琴实情。
“你……”梁琴对着他的背影白了一眼,却欲言又止,“算了,这次我不追究了。往后你不许这么胡闹了!后天就过年了。我不想大过年的给自己找气生。饭好了,赶紧出来吃饭!”说着,梁琴就走出了房门。
这里,孟青筠却呆呆地站在衣柜前,连动都不想动,他感到浑身乏力,也没有胃口。他颓然地后退了两步,坐在了床边,继续发起呆来。
从这天开始,他动不动就发呆,动不动就走神。他整天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直到除夕的前一天,大家都在忙着过年,梁琴在忙着准备年夜饭,孟济美在忙着大扫除,孟展飞在忙着写对联。而他,却窝在屋里,斜躺在沙发上还在发呆。
他像一只深秋的蚊子,迟钝地停留在一片广阔的墙壁上,失去了方向,纹丝不动,一直发呆。
一时,孟展飞过来敲他的门,用那副一贯的生硬的口吻对他说:“你整天闷在屋里干什么?去!给我买点红纸去!写对联的纸不够了。”
他这才停止发呆,走出了家门,准备到附近的杂货店去买红纸。
他刚下了楼,却碰见了正要去他家的孟展翔。现在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一个人,他命运中的“阻隔”,他人生中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他冷着脸,想随便跟孟展翔打个招呼就赶紧走。但,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孟展翔就问他,“你这是要去哪儿呀?”
“买红纸。”他冷淡地说,脸上没什么表情,抬腿就走。
“哦,等会儿再买吧。”孟展翔叫住了他,就拉住了他的胳膊,往小区的活动场地上走,“来,来,来,我问你点事儿。”
“什么事儿?你就在这儿说呗。”孟青筠说,连忙挣脱了他。他却又抓住了孟青筠的衣服,非拉着孟青筠往活动场地去,直到把孟青筠拉到一张空闲的长椅边,指指长椅说:“来,坐这儿说。”说着,他自己就先坐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