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不过瞎编了一堆借口罢了,只愿那顾大小姐未起疑心。
顾沅芷自然起了疑心,但钱货两讫,事已至此。
她不仅从张云生那里拿到地契,还拿到了账本。
打开一看,她便皱了眉头。
这一两年的功夫,如意酒楼便没落下去,如今虽面上看得还算过得去,账上却已是入不敷出。
其中固然有张小少爷因家中变故无暇顾及的缘故,但对家在其中,定当功不可没。
顾沅芷又想起二楼极尽奢华的陈设,还有那千金香,心中又起了些思量。
她暂且按捺住,唤来冬青:“你且去牙行,找几个相熟的牙婆子,拿些银票,带一批小丫头来见我,一定要机灵的。”
“事办妥后,带到后院,我亲自挑选——此事勿让旁人知晓,尤其是那群碎嘴的嬷嬷们。”
冬青应下,正欲退出,顾沅芷又叫住她:““等等,再去请一下城西医馆的蒲医官,就言我近日身子不适,让他待会来瞧瞧。”
“姑娘有不适?”冬青闻言蹙眉,忙上前察看。
顾沅芷挥了挥手:“我无事,你且去罢——再唤木槿进屋,同我去一趟祖母那儿。”
冬青虽满腹疑虑,但见自家姑娘无甚大碍的样子,便也放下心来,依言照做。
顾沅芷重重吐了一口浊气。
虽早有预料,然而她并未想到自己还是存有退却之意。
但该来的躲不掉,更何况,她还要眼睁睁看着这对狗男女害死家人,坐以待毙甚至袖手旁观么?
思及此,她小步挪至妆奁前,慢慢笼起发髻。
舒棠……
若你们安分守己也罢,但若仍存半点害人之心,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屋内,熏香弥漫,暖和得令人困倦。
面容俏丽的少女咯咯笑着,挽住身旁妇人的胳膊:“夫人又在说笑,棠儿哪儿像十岁了,都快及笄了。要棠儿说,夫人倒像是未出阁的姑娘呢。”
顾大夫人笑了笑,并未有过多喜悦,只道:“你这嘴巴是真真甜。”
顾老夫人也露出难得笑容:“云舒,你从哪儿捡来这么个促狭鬼儿。”
“老夫人也打趣我。”舒棠撅唇,松开顾大夫人,又扑到老夫人面前,将头颅靠在她膝边,“要是棠儿真赖着当老夫人的孙女儿,老夫人又避之不及了。”
另一侧坐着的少女撇了撇唇,在无人看见处悄悄翻了眼皮。
顾沅芷甫一踏进门槛,见到的便是这幅有些荒诞的场景。
前世害她满门之人,在她最亲的祖母膝下承欢,仿佛她才是这顾家的嫡出小姐。
“大姐姐来了。”
是一道清亮女声,顾沅芷一顿,抬眼望向出声之人。
少女一身红衣,双颊婴儿肥尚未褪去,此刻面容天真,与前世最后一面并无二致。
澧兰,这府上第二个嫡出小姐,她最亲的妹妹。
顾沅芷眼前一热,上前两步,先抱住了顾澧兰。
“……姐姐?”
澧兰神色迷茫,拍了拍姐姐的后背:“虽说你我几年不见,倒也不必如此热情,我又不会长了羽翼飞走了。”
“……”
顾沅芷满腔柔情被瞬间冲淡。
她松开胳膊,对上母亲含笑的眼:“你们姐妹情深,倒是忘了母亲了。”
“哪儿能忘呢。”顾沅芷上前一步,握住母亲的手,略带不易察觉的酸涩,“我幼时可是与母亲最最亲了。”
顾老夫人只呵呵笑:“你们娘俩用过膳就回屋去,好好说些话。”
顾沅芷方欲言语,就被人打断。
“是啊,姐姐好好同夫人说说话吧,夫人不见你的这些日子,虽嘴上不说,心中也思念得紧呢。”
澧兰又撇了撇嘴。
不是还有她陪着母亲么,这是当她不存在了?
顾沅芷也在心中冷笑。
前几日尚未想起,待母亲突然将这太傅千金领回了家,她避之不及,冷静后才明白,日前母亲的家书中言及的孤女,原是舒棠。
可为何前世未曾有如此一遭?
舒棠早已按捺不住。
不仅要顾沅芷死,更想折磨她,自然要从顾沅芷最亲爱的家人身上下手。
前世让她满门惨死,今世便让她众叛亲离。
于是这一世,她转了念头,选择了先接近这一家人。
只是没有前世的系统。她恨恨想,这系统自她重生便一直喊“报错”,而后跟死机了一样,直到现在都毫无回应。
失去了未卜先知的能力,她起初很慌,但很快镇定下来。
重生不正是另一种未卜先知么?
舒棠如是想着,并未注意但顾沅芷缓慢扭头,平静盯着她。
一片寂静中,顾沅芷笑道:“母亲,你这是从哪里为我寻来的贴身丫鬟?生得还不错。”
贴身丫鬟?
舒棠回神,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