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二人从首都出发,搭乘红眼航班,历经九个小时的飞行,在荷兰阿姆斯特丹机场转机,到达德国慕尼黑。
按照计划,剧组接到他们后,先去拜访了旅欧的制片人和提前来采风的导演和编剧。
导演的名字许盼一并不耳熟,但提到他拍过的央视大片,倒是每一部都是经典中的经典,至于编剧,听介绍说是国内某文献研究室的资深研究员,近年来国外局部战争不断,这次拍这个剧,除了政治任务,也是为了从不同的角度切入,还原历史,宣传和平及反战。
许盼一不善长袖善舞,这样群英荟萃的社交场合他实在拿不下来,要么只能当凑人头的哑巴,要么只能提供情绪价值的附和气氛组,偶尔也兼任保镖,跑腿或者助手。
倪约好几次把话题带给他,但都被他接冷场,直到不知是谁提到他的母校,这才一下吸引住所有人的注意力。
许盼一内心是不好意思的,但别人却投来艳羡的目光,还打听他是不是某省市的状元,甚至把快十年前的高考成绩都翻了出来。
虽说有些臊得慌,但着实是有力的通行证,有高等学府的背书,他也勉强跻身文化人,连那位一开始少有开口的老研究员也开始热情地和他搭话。
倒也是现实,他担负了名校的重负,最后却也借得一身荣光,许盼一不敢有什么出格的想法,只能把自己姿态放得更低,牢牢抓住这个机会。
多次接触后,许盼一作为编外人员在剧组稳定下来,跟着导演和编剧学习,期间格外虚心。
本意是趁着千载难逢的机会,上一上大师课,哪曾想,对方还反过来表示要跟自己这个年轻人学习,尤其是那位老研究员,听对方的意思,是许盼一好歹写过剧本,而自己只是一昧做研究,不通戏剧规则。
这可把他架在火上烤,许盼一赶紧推说自己也只是半路出家的半吊子。
“你可是A大毕业的,你都是半吊子,那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即便如你所说,那两个半吊子加起来,岂不是也凑个圆满。”人家何其达观,根本不接他那套,一边喝着老干部茶,一边邀他过来琢磨剧本。
“……”
许盼一无语,只能挨着他坐过去。
故事主要围绕两位男主展开,男一号卞致之是留学德国的富家公子,前期不学无术,后期经历战乱归国,具有明显的人物弧光,男二号思旧,父辈为一战时滞留巴黎的劳工,德国闪击波兰后,因为帮外国商人翻译,过境德国,与卞致之相遇。
许盼一看过剧本后,十分震撼,最直观的感受是文戏特别扎实,用词也极度讲究,历史涵养就更不用说,在他撰写《风中的玫瑰》和《杀死我的人》时,从不觉得对白是个大难点,现在欣赏到佳作,才意识到自己还差得远,这么高质量的剧本以他现今的水平根本写不出来。
老研究员胡新德问:“如何?”
“您可能也不太需要帮手。”许盼一委婉地回答,毕竟这老头看起来对自己写的东西也说不上不自信,并需要从他人那里得到认可。
“谁说我不需要了,就我现在琢磨的这一幕,就不知道能不能拍出来。”
胡新德翻到剧本某一页,吹胡子瞪眼。
许盼一这才注意到这几页的剧情是个大场面,台词虽然不多,但需要调度的群演足有三位近四位数,涉及的场地也不小,甚至要消耗的道具更是可观,拍摄过程中还需要和当地有关部门提前沟通报备,他虽然没有当过导演,但也算是跟了两个剧组,上个剧组还帮着当了一回财务,对现场的东西还是有所了解的,于是客观地说:“恐怕预算不低。”
“是啊,小许同志,如果要尽可能保留原本的精髓,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呢?”
话都说到这份上,许盼一也不能不接,当场琢磨起来,他试着说了一点方向,又问了更详细的要求,但考虑到自己的文史功底并不深厚,不确定提出的意见会不会影响到剧情的走向,只说过两天再做答复。
胡新德摆摆手说:“不急,你先看看书。”
随后,给了他一些可能会用到的研究资料,许盼一抱着资料回找了个角落窝着,饭也没心思吃吃,一头扎进去,一看就看到晚上。
老头就在他附近的工作台边,一手钢笔和老本子,一手书籍,跟着研究剧本写作教材。
倪约和导演聊天,后者大惊:“没想到他们还真能聊到一块去,你带过来的人是有大才的,该早点推荐给我们。”
倪约望向窗边,却并不完全认可他的说法,才华的衡量较为主观,这不谈,只能说许盼一在同龄人中,远没有他自己设想的那么糟糕,只是因为他身在罗马,见惯了精英。
至于投契,则不好说,以这位老研究员的文字能力和研究决心,自己便能搞定,他或许并不完全喜欢匠气之作,更想从聪明但不刻板的人身上寻找灵气。
但愿他们都能通过这次交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