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挨着走访了附近两个村子,到第三个小崖村时,已近半夜,山路不好走,车子被石头卡了底盘,等修好进村,天已蒙蒙亮。
何西石呼吸了一口清晨的山雾,心想也好,这时候人都起床了,也方便询问。
他让小杨假装进山的旅客,先找到村里能主事的,谎称车坏了歇脚,先挨着套了一圈话。
然而这里的人仿如过着原始生活,说的话也是老一辈才能听懂的土话,他们没办法只能亮明身份,让村长找了一个稍微会说普通话的,挨家挨户地询问。
这一晃就是大半天,村子不大,但屋舍离散,有几家虽然离得远,但也基本快问完。
没什么结果。
小杨擦着汗,站在猪圈里接电话,翻过矮墙就喊:“何队,何队——”
何西石看他一急就从三米高的坎上直接蹦了下来,赶紧停下脚步:“你悠着点。”
“我这不着急么,你电话是不是没电了,老方他们打我这里来了。”小杨说。
何西石立刻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这鬼信号,”小杨把眼睛凑过去,骂了一句:“老方他们说,失踪人口匹配没配上,只能接着排查进山车辆,前些年有个外国摄影家来这里拍了一组照片,现在社交媒体那么发达,虽然山路难走,但仍然阻止不住登山背包客陆续进山徒步,恐怕……恐怕有些难……”
何西石不置可否:“你怀疑是来旅游的人?”
“是啊。”小杨天真地点头:“受害人又不是咱北陶本地的,那肯定是外来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旅游团队内讧的情况,如果是拼车驴友,还真不好说。”
“队长,您看呢?”
“要不我给老方他们说说,先摸进一两个驴友群问问?”小杨等着何西石给出下一步指示,但他的领导只是眉头紧皱,没有轻易松口。
他们的人不多,如果无头苍蝇一样东查查西查查,很容易贻误案情。
这也不行,那也不许,小杨见了死者惨状,破案心切,被正当午的大太阳晒着,更是火急火燎,他预备继续动嘴皮子,这时候有村民从井里打了水,给他端碗,他懒得去车里拿矿泉水,又恰逢口干舌燥,一口气下了肚。
“几位警官辛苦。”也有人给何西石拿了一碗。
何西石却摆摆手谢绝了好意。
那村民也没说什么,端着水碗站在坎上,居高临下冲他们笑,目光没有离开小杨手里的碗。
“谢谢。”
何西石把碗还了回去,对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戒备隐藏在黑漆漆的眼眸之下。
何西石收回目光,搭着小杨的肩,推着他离开,半开玩笑地说:“还真是小孩子,人家给你什么你就吃,防人之心不可无。”
“队长,我觉得这里的人还挺配合,人也挺友善。”小杨乐呵呵地说。
何西石环顾四周,终于对他刚才的提议做出隐晦的答复:“你就别操心了,还是仔仔细细在村里排查一遍。”
小杨举一反三:“你怀疑是村里人作案?”
何西石抽了口烟,只说:“不排除。”
走访完小崖村最后一户,得到的答案仍然是没人见过二十岁上下的女人,近来一周也并无游客入山。
何西石叫来小杨收队回警局,村长带他们从另外一条路绕行到村口停车点,路过一家人的后院,他踩在砌墙的石头上擦皮鞋上的灰,起身时朝堆满的柴火看了一眼,指了指下方堆放的小尺寸的农具,尤其是那把锃亮的小锄头,忽然开口:“这里曾经是不是有个孩子?”
——
许盼一远远蹲着,目光一刻也没有从倪约脸上挪开。
当他最后问完那句这里是不是还有个孩子的时候,他抿起的嘴角上抬,肢体和大动作都很松弛,但脸上的肌肉却因为绷紧而微微抽搐。
只能通过监视器拉近镜头,才能观察到的微表情,配合着他冰冷甚至带着厉色的眼神,尽管没有配乐,现场的工作人员甚至休息的群演,都紧张地屏住呼吸。
许盼一掐了自己一把,痛得嘶嘶抽气。
是真实的。
这大概就是他落笔时想象中的警察,那些在字句里没有被写尽的观感和氛围,被倪约完美补全并诠释。
不是幻想,是真的啊。
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他推门发现倪约不知所踪时的鸡皮疙瘩和不寒而栗,在此刻同等具象化,真正的恐惧不是血腥暴力,而是未知中的不可名状无法解释。
许盼一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原来见证自己埋下的种子开出花是这种感觉,剧情才拍了不到六分之一,已然如此,如果全部拍完呢?如果真的上映了呢?
简直难以想象该有多美好,这是他在《风中的玫瑰》剧组从未有过的深情。
等到下一个镜头的时候,许盼一情不自禁站起来往前走,在高明睿喊卡时,他甚至表现得比导演还激动,以至于监视器的电源线差点被他绊翻。
附近的工作人员都懵了。
“许编这是……”
“快把他拉住。”
场务和灯光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高明睿骂了一句卧槽,确定没出事故,才如释重负地跌坐回椅子上。
倪约还没出戏,并不知道骚动的起因,被范小胜连拉带拽拖去休息,路过的时候隔着人群,他不自觉向许盼一望过来,许盼一傻乎乎地还想追,被高明睿用脚轻轻杠了一下,兴师问罪:“干什么呢你,中邪了?”
自己在高导这里已经有前科了,许盼一当然不敢说因为入戏太深,硬着头皮解释:“我,我近视。”
高明睿狐疑:“你不是戴着眼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