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濑花火破罐子破摔地抬眼横他。
沢田纲吉被手捂住了半张脸,只留了一双干净又无辜的褐眸在外面。那眼睛与她对上,先是颇为无害地眨了两下,随后轻轻弯起,眼底晕开几分欢愉之色。
呼出的气息像鸡毛掸子一样挠在她的手心,七濑花火不自觉将指节蜷起半分。
这时摄影师终于转过了身来,献宝似的将两张照片呈上。
“洗好了,二位看看还满意吗。”
七濑花火和沢田纲吉几乎同时接过。
画面上的男女亲昵相挽而立,在她假笑着紧盯镜头的时候,他不知何时将脸侧向了她。身
后一条蓝鲸游跃而过,荡开的水波一如他蜜色的眼底,清澈又柔和。
七濑花火微愣,视线从照片转移到身侧之人轻轻上扬的嘴角,恰巧摄影师很有眼力见,甚合时宜地补充了句:
“这次与十年前拍的那张,有异曲同工之处啊。”
一股微妙的情绪打着旋落到了心里,七濑花火下意识用指腹抚了抚照片上那人的眉眼。
“我们很满意,谢谢,需要付您多少钱?”
沢田纲吉将照片收起,妥帖放入外套内侧的口袋。
“一千日元就可以了哦,先生。”摄影师笑眯眯道。
“?”
七濑花火猛地一个回神,“十年前没打折就是一千,现在打了折还是一千!?”
摄影师双眉一拧,面露苦色,“一看就是富有的小年轻,不懂世道艰难啊,如今通货膨胀,货币贬值,钱它不值钱了啊!”
“……”
煽情半天,也还是奸商!
七濑花火愤愤腹诽。
可东西都拿到手了,确实合她心意,纠结半天,也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薅了。
“没关系的,一千就一千。”
沢田纲吉点点头,欣然接受,动手搜寻起他的裤兜。
却又不知为何,本还淡定的脸上,渐渐露出几分苦恼和难为情来。好一会,才将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展开。
“或许……您收欧元吗。”
“噗。”七濑花火当即没憋住笑了一声。
沢田纲吉幽幽怨怨地瞥了一眼身侧之人嘴边那圈梨涡,而后视线再往前,只见摄影师瞠目结舌之后,脸上染了几分为难的神色。
“这……你给我欧元,我也无处花啊。”
“嗯,说的也是,抱歉。”
淡定惯了的小首领难得表现出几分无措,他悻悻地将手里的欧元收回来,脑子里构思起当下赶去银行兑币再折返回来付款的可能性。
这时笑得花枝乱颤的人儿终于说话了。
她踮脚悄悄地凑到他耳边,声音染着几分促狭,“首领大人,你说你要是没有我可怎么办啊。”
吐息落完在耳畔,他眼睫微微一颤,见下一秒她已经转过了头去,娴熟地从包包里掏出许久未用的日币,笑意吟吟地朝摄影师递了过去。
她只顾着与摄影师打趣自己那迷糊的男朋友,便怎么也没留意到昏暗的灯光之下,有人立于她一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极力遏制着乱了节奏的心跳,却还是悄悄红了耳廓。
从水族馆再出来已经接近傍晚。
忘乎所以了几个小时,七濑花火心慌慌地打开手机,却见屏保消息一栏干净得很,没有数目惊人的境外来电,也没有红点满屏的工作消息。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七濑花火张目结舌地看向身侧那位满脸淡定的上司。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一脸坦诚地转过头来,四目相觑之后,他以收缴的姿态夺走了她的手机。
“花火,和我约会,怎么不专心?”
她无可救药地想着自己果然是被上班PUA了,领导都跟着自己休假了,她竟仍然觉得总部里还有某些嗷嗷待哺的工作等着她处理。
她心痒痒地注视着被他攥在手里的手机,他觉察,又将手机往身后藏了藏,再垂首时,对上她几分幽怨的眼神。
沢田纲吉叹了口气,索性将手机放入口袋,旋即长臂一伸,轻车熟路地将眼前人圈入了怀里。
“工作比我重要吗。”
话音里似乎藏了些委屈。
“那肯定不是。”
她答得极快,在他怀里猛吸一口,又扭头蹭了蹭。
她很喜欢这个举动,沢田纲吉心知肚明,这是她惯用的撒娇方式。
尤其是在需要哄他的场合里。
惯用,也管用。
耳边莫名又回想起她在水族馆里贴着他耳边的那句“没有我你可怎么办”,沢田纲吉垂眸盯着她的头顶,神色黯了黯。
他收紧手臂,“花火,我们在日本多留几天吧。”
她疑惑着从他怀里探出头,“为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后天是樱井同学的婚礼吧。”
“你怎么知道的!?”
他惩罚般捏了捏她的鼻子,“自然是从被你压在枕头底下的请柬里看到的。藏得那么隐蔽,某人是想自己偷偷去吗?”
她眼里闪过心虚,微微垂眸,“毕竟里包恩刚出了事,我就想着,你可能不会有心情回日本吧。”
毕竟,容易触景生情。
笑声轻轻响起。
沢田纲吉倏尔低头,薄唇贴上怀中人微微撇下的嘴角,一触即离。
“怎么有人总是这么会考虑我呢。”
长长的尾音拖下。
七濑花火却还沉溺在上一秒蜻蜓点水的吻里,涨红着脸怎么也无法抽身。
先前醉酒亲吻的回忆如洪水一般翻覆而来,她只觉脑子过载,连害羞的反应都做不出来。
正值夕阳西下,茜色的余晖模糊了他的轮廓。
他半垂着眼帘看她,目光灼灼,又沉沉。
天边红云涌动,似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此间万籁俱寂,只余那道清润轻缓的声音,带着若有似无的忧愁,在头顶如叹息一般落下。
“花火,你说,你这么好,我要是哪天没有了你,可怎么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