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躲开纲吉的手想要后退,可眼前人好像要准备受伤的神情又让我狠狠中止了动作。
我只能安抚一般握上他微屈的指结,无厘头地解释起来。
“我没事,就是额……跑得太急,累的。”
“噢……”
后来山本帮忙将正一扛了回去,而昏迷的正一神志不清地躺在床上狠狠烧了几天。我留意到他怀里死死地抱着一个不知名的箱子,问了大姑和表姐之后才知道这是波维诺家族寄错了地址原本是要寄给沢田一家的感谢礼。
至于波维诺家族首领到底是怎么才能将东西隔街串巷寄错到另外一个不相干片区的正一家,这始终是一个世纪未解之谜。
蓝波的家族,看来和蓝波本人一样不靠谱。
我本想大发慈悲替正一完成这一项令他险些殉职的派送任务,毕竟我也真的挺好奇箱子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奈何即便病重如此他也仍将箱子像抱着命根一样如何都不愿撒手,导致我仅剩的这么一点慈悲心也消耗殆尽。
算了。
大不了下次陪他再去历险一次吧。
只可惜日复一日过后,这件事到底还是被我抛却到了脑后,那个神秘的箱子最终有没有物归原主我也没有再关心。
反倒是自那日过后,恍若触发了某个隐藏的开关一样,我在夜里做梦的频率开始直线飙升。
梦里长大后的我与纲吉的日常生活就像是午夜档的连续剧一样一夜又一夜地在我熟睡的时间里放映,腻腻歪歪又一言难尽,偏偏还无法人为中止。
霸道又机械得仿若一道被设定好的程序,不走完势不罢休。
起初我还会因为无法将梦中与现实里的纲吉割裂开来而不知该如何在他面前自处,但所幸在一系列沉浸式的恋爱观影之后,我的本我意识反而开始逐渐清晰。
即便是和我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但我仍然清楚梦里那人并不是我。
之后,也就脱敏了。
虽然或许我自己确实也到了会做旖旎之梦的年纪,但……现下这种情况,倒不如说更像是被谁的记忆入侵了一样。
但会是谁的记忆呢?
平行世界的……我么?
这样的猜测令我微愣,手中转动的笔杆也因此脱轨落至了桌面。
作为对这个世界而言外来之客的我,竟然也能够被复制到其他并列的那八兆亿个平行时空里么……?
“七濑,七濑!”
“哎哟……!”
一颗细小圆润的粉笔头精准地砸到了我的脑门上。
于是所有奇思妙想尽数一收,光线一拥而入,最终聚焦在讲台上某位对着我吹胡子瞪眼的老师身上。
我茫然四顾,班上数道视线朝我投来,侧前方的纲吉担忧地回过头,竖起书本对着我指着某一处。
“窗外的风景好看吗,七濑同学?”
数学老师直勾勾看着我,颇有当场审问犯人的气派。
我扶着桌边站起,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诚实答道:“老实说,没怎么仔细看……”
霎时间一片哄堂大笑。
然后我看见扶额的纲吉脸色变得很绿很绿。
数学老师的表情也没比纲吉好到哪里去,只见他重重地吐了一息,正颜厉色地指着我,“黑板不看,风景也没看,那你告诉我你在看什么!……喂,我问你话呢,你一直看着沢田干嘛?”
刚沉寂下来的课室顿时又沸腾起了唏嘘声,我迅速将观赏小兔子的视线收回,掠过之际余光瞥见纲吉的耳廓悄悄地红了。
所幸这时下课的钟声救世一般响起,打断了气在头上的老师腹中那篇看上去十分冗长的教育宣言。
但又似乎就此作罢会令他茶饭不思,于是在铃声落下的最后几秒,他还是剜了我一眼,嘴里念念叨叨着“不要以为你成绩好点就可以无视老师”“太自负迟早会自食恶果”等等诸如此类恐吓式言论。
真是个难缠的人。
我舒一口气坐了下去。
刚准备伸个懒腰享受课间时光,却是在数学老师前脚刚离开之际,班导后脚就踏了进来。
她端端正正地站到讲台中央,先是疑惑地浏览了一遍班上吃瓜群众脸上还残留着[看戏.jpg]的表情,而后清了清嗓,宣读起并中一年一度的校运会事宜。
公开占用上课时间的校运会自然是深得大多数学生的欢心,只可惜纲吉意料之中地跻身在剩下那少数人的行列当中。
虽说遵循自愿原则,理论上不强制所有人参赛,但样样不行的纲吉永远都在老师的关照列表里,为了凑齐报名人数,不善拒绝的他基本每年都会成为陪跑的那一枚倒霉蛋。
但今年班里的情况貌似比往年乐观许多。
或许是争着抢着想要在美女班导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又或许是在体育委员斋藤一句“不参赛的就不是男人”的硬核发动之下,报名的人数一下子就赶超了学校下达给每班的指标。
我好笑地看了一眼缩在座位上想要拼命降低存在感的纲吉,欣慰地想着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幸免了。
“嗯……但是女子项目还没有人参赛呢。”
美女班导苦恼地皱了皱眉,旋即将不温不火的视线飘飘然落到了我身上,“七濑同学,我之前有幸见过你在风纪委员长的眼皮子底下踩着上课铃百米冲刺的场景,请问你有意愿报名参加女子400米的项目吗?”
“……啊?”
搞半天,不能幸免的是我?
况且,这种举荐的理由确定不是在挖苦我吗……
我幽幽怨怨地投去目光,然后尽数被她笑着眯起的双眼阻挡在眼皮之外。
“另外,考虑到校运会的过程中难免会有同学受伤,校方的意思是打算在每个班里配备一名擅长救护的同学。我记得七濑同学是医护部的成员吧,可以拜托你在没比赛的时候作为后勤人员协助一下.体育委员吗?”
“啊?”我快速瞥了一眼本来还漫不经心现下却顿时变得饶有兴致的斋藤,“还、还需要这样吗……?”
“当然是需要的哦。”美女班导笑眯眯地看了我与斋藤一眼,“俗话说的好,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
“……”
老师,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促进早恋的行为放在天.朝是要被批.斗的。
“哟西,就这么愉快的决定啦!”她不由分说地双手一拍,谏言谗言悉数不听,“还有哪位同学要报名吗,过了这村这就没这店了哟。”
班里持续唏唏嘘嘘,人头攒动。但意愿报名的都已经报名,没有报名的自然也无动于衷。
可就在班导转身准备离开之际,一只白皙的手臂自我视线里的两点钟方向缓慢地举了起来。
“我……我报名。”
霎时间,所有的喧嚣被按下了暂停键,随之而来的是不约而同的吸气声。
纲吉涨红着脸颤巍巍地从座位上站起,那紧张到绷得很直的身影此时赫然立在焦点中央,倔强又坚定地,坦然接受着所有不可思议的目光的洗礼。
他看着同样怔在原地的班导,声音不大,却又极其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老师……我报名。”
“好、好的,沢田同学。”
下一秒,人声顿起。
有人还愣在原地低喃着“世界坏了母猪上树了沢田纲吉参加运动会了”,有人越过座位迫切地想要确认此时的沢田纲吉到底是不是沢田纲吉,可惜最终还是被狱寺一个不寒而栗的眼神劝退。
我痴愣愣地盯着那颗毛茸茸的棕色后脑勺转过头来与我对视,那清秀的脸上成片的红晕还没褪去,蜜色的眸底里却有着不知名的倔强在沸腾。
是错觉吗……
这个向来就知道躺平的家伙,好像在这一刻被点燃了某种奇怪的胜负欲一样。
好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