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迎面而来的灼热感霎时间便消失殆尽。
纲吉额前的火焰也熄灭得突然,像是被强行解除了死气模式。
他恍惚又惊怕地看着自己的拳头,然后视线一点点上攀,直到与我四目相对。
接着他胸前开始剧烈起伏,眸中好像有水雾正在疯狂涌动。
他张着几乎失去了血色的唇,神色恍惚。
“……你吓死我了。”
他无力地最后再看我一眼,就浑身瘫软地在原地跌坐下来。
而退出死气模式之后变得软糯又无害的毛线手套却被它的主人撒气似的丢到了一边。
切磋结束得突然,眼前人态度的转变则更是。
我呆呆看着纲吉佝偻着背,垂下的棕色脑袋有些莫名的伤神。
便也跟着蹲下,想要检查他的情况,“怎么了……”
“你……你先离我远点。”
他心有余悸地往后缩了缩,皱紧的眉头里染着莫测的情绪。
像是在隐晦地生气,又像是在兀自地懊恼。
我渐渐意识到他情绪变化的缘由。
于是缩了缩脖子,想着该怎么卖乖比较好。
却想好半晌也没想出所以然,只能低头努了努嘴,老实认错。
“对不起,我错了。”
软下来的语气终于让前头那几乎要拧成了死结的眉头松动了些许。
纲吉反复呼吸了几次,看着我好一会,才克制着情绪道:“你明明能躲开的。为什么不躲?”
我偷偷瞄了一眼里包恩。
没有说话。
“里包恩跟你说了什么?”
我欲言又止地抬头,不小心直直落入了那片褐色的汪潭里。上面一层一层漾着皱巴巴的水波,波纹之下透着未消尽的后怕。
可落在耳畔的声线又极尽温柔和耐心,像是自己受到了莫大的惊怕,却还要努力地将我安抚。
“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纲吉无奈着,又带着几分委屈地看向我,声音克制不住地仍在微微颤抖,“你真的吓到我了。”
“我知道了。”我摸了摸鼻子,看向那只刚被针扎过、现下正枕在膝盖上的右手手臂,不免心虚,“还麻不麻?”
纲吉盯了我一会,悄悄地长舒出一口气,而后小声道:“……麻。”
本就清澈的声线被压得软软细细的,莫名让我品出几分撒娇的味道来。
我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后悔得捶胸顿足。
“那,我给你揉揉?”
“…嗯。”
“不错啊花火,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有天赋。”
里包恩气定神闲地走过来,而夏马尔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神色冷淡的纲吉,觉得现在还是先不要跟里包恩搭话比较好。
毕竟,冷战爆发在即,得先站好队不是。
没收到回应,里包恩也不觉得尴尬,甚至还优哉游哉地走到纲吉跟前,若无其事地用着教育式的腔调开口。
“当然你也不赖,阿纲,特训的第二阶段已经完成了哦。”
但纲吉却是连眼神都没给一个,目不斜视地看着被我按摩着的右手,“你也先不要跟我说话。”
顿了顿,又不满地补充,“不对,最不应该跟我说话的人就是你。”
我咽了咽口水。
这家伙什么时候已经硬气到敢这么跟第一杀手说话了。
但没有意料之中的铁拳和飞踢,里包恩罕见地顺从着他,双眉瞥下,颇有几分无辜,“嘛,你会有这种反应也是我意料之中。”
“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控制不了自己的火焰,所以死气模式永远只能维持五分钟,虽然这几天和巴吉尔的对练也有效果,但还是成效太慢。指环战在即,你的特训必须提速。”
“所以呢!?”
纲吉蹭的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向里包恩,凉凉的视线里带有几分愠怒,“你就要把主意打到花火身上,因为知道我对她不可能下重手,这是最好练习的机会。”
“但这还不够,只是简单的放水无法让我做到瞬时的收放,所以你就教唆她,让她傻站在那里故意不躲,试探我能不能在一瞬间收住手,是吗?”
纲吉越说越急,双颊因为血气上涌而带上了几抹氤红。
里包恩被吼得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纲吉能够把计划猜得这么通透。
但他被自己的学生胡乱一通责备完,没有半分恼怒,反而带有几分赞赏地轻笑了一声,回视着纲吉的视线里有些许莫名的愉悦。
“只要能达到目的,你说我什么我无所谓。况且,我对你从来没有试探,只有能和不能。既然我会安排花火跟你切磋,就说明我相信你能控制好力道。”
撒气式的乱骂非但没有换来一如既往的一顿恶打,反而犹如狠狠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纲吉愣是没反应过来,鼓得满满的怒气一泄而空。
多日的压力一下子见缝插针似地窜出来。
他突然变得沮丧。
“别一副说得头头是道的样子,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我能不能做到,你又凭什么相信我?”
“呵。”里包恩轻笑一声,像是懒得解释更多,只淡淡看了我们一眼,而后转身离去,“随你怎么想,总而言之,你不要辜负花火的心意,给我牢牢记住刚才的感觉。”
“还有,第三阶段的特训从明天开始。”
旋即,那抹黑色小影子一点点远去。
纲吉神色复杂地目送着,直到里包恩的身影消失不见,他才垂首摇了摇头,“这家伙还是这么爱自说自话。”
“当然不可能会忘啊。”
他顺势凝视起抬到胸前的双手,出神地呢喃着,“这辈子都忘不掉吧……”
纲吉在原地发呆了很久。
好半晌,像是终于整理好了情绪,他才缓缓抬首。
正巧和我视线相接。
他罕见地没有当即将视线错开,整个人就这样微愣着又坦荡地注视着。随着眼底里星星点点亮起,他朝我扬起了一个温温软软的笑容。
清澈的眸光里登时腾升起几缕莫名的依恋,让人不自觉认为那翕动起来的薄唇里下一刻就要说出让人动容的情话来。
可惜情话没有听到,反倒是额角被人用食指惩罚似的戳了戳。
“哎哟!”我吃痛地捂着太阳穴,“你干嘛!”
“太乱来了。”他不满地嘀嘀咕咕,“我果然不该把你卷进这个世界的。”
“又来了,你又说这种话。”我叉着腰,不爽回怼,“现在后悔已经太迟了,沢田纲吉君。”
并且在他懊恼不已地开口之前,我站离他远了些,郑重地目视过去。
然后狡黠笑开。
“你卷都卷了,我可不会自己跑出去。所以只能请你加把劲变得更厉害一点,这样我就没机会乱来啦。”
刚才气愤归气愤,但他心里头大抵也明白。
若非必要关头,里包恩不会黔驴技穷到来拿我当饵。
此时暮色笼住了断崖,眼前人的轮廓变得忽明忽暗。
于是落入那双明亮眼眸里的顿悟和决意,尤为清晰。
那里没有了几天前,刚被通知要进行指环争夺战时的浓烈逃避意味。也没有了初见瓦利亚之时,被实力差距威慑得站不稳脚的惊慌失措。
仅仅几日间,他好像一下子成长了许多。
带着些破釜沉舟的坚毅,和逆流而上的决心。
然后朝着我郑重其事的开口,像是在给我承诺,也像是在告诫自己。
“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一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