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纲吉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
那样的气场,令人仿佛身临沉睡的雄狮觉醒之际,汹涌得全世界都忍不住为之颤抖。
却只是留存了一瞬。
再抬眼,那人脸上早已没有了任何方才的痕迹。
腕上的压迫在逐渐消失,纲吉松开了我的手,背对起我,转身站到了夏马尔面前。
“无所谓的,我这种哪怕是活着也为这个世界做不出一丝贡献的无用之人,死了也就死了。但我不能让花火陷入危险,不然我死也无法瞑目。”
说罢,他转过身,平日里清澈如一汪清潭的褐眸此时幽深得不像话。
再开口,似叹息,又似不舍,轻柔地仿佛下一瞬就能被风带走,“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我愣着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回应,而狱寺和山本也僵在原地踟蹰着不敢发声。
当下的气氛莫名变得驽拔弓张,在我以为要继续发酵的时候——
“噗。”
却突然被一道气音粉碎得一干二净。
只见夏马尔事不关己地捧腹大笑起来,笑到一半又强行皱起脸,有模有样地学起纲吉的模样,“我这个哪怕是活着也为这个世界做不出一丝贡献的无用之人哟~”
憋着复述完,他又接着笑,“他居然是这样看待自己的,老朋友。”
也不知道笑了多久,他才捏去眼角的眼泪,玩昧地拍了拍里包恩的肩膀,眸含同情,“恭喜你,路漫漫其修远兮。”
而那头一直神色不明地袖手旁观着的里包恩终于有了其他表情。
他撇下双眉,叹了口气,无奈道:“果然还差得远呢。”
而另一边,突然被人光明正大议论起来,脸皮本就薄得不行的纲吉早就通红了脸。
“要埋汰我能不能等我死了再埋汰啊!”他恼羞成怒地吐槽着,“我是听不到吗!?啊??——哎哟好痛!”
手上突然的痛意袭来,纲吉迷茫地摊开手掌,只见食指指腹正缓缓渗出着血珠。
然后离奇发现,本该遍布皮肤各处的骷髅们惊叫着开始逐渐消失。不消片刻,就已经全部湮灭在了皮肉之下。
而罪魁祸首吸完了血好似餍足得很,悠悠哉哉地飞回了夏马尔随身携带的银盒里。
见状,纲吉眼睛都快瞪直了:“这是……蚊子??”
“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是三叉戟蚊子。”夏马尔慵懒地回应,“各种不治之症的来源,同时,也能解各种不治之症,厉害吧?”
而我,自诩为当代优秀的医学毕业生,在一旁看得直呼怀疑人生。
死亡预告了半天,结果给蚊子吸口血就好了?
金庸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啊,癌细胞见了都得跪下来唱征服吧!
这个世界太逆天了……
“太好了,十代目!您得救了!”
狱寺抹着泪一把抱住纲吉的肩膀。
而默默站在一侧的山本也终于舒展开眉头绽放起笑容。
“等……要喘不过气了狱寺君……”
“呜哇!对、对不起!”
被狱寺手忙脚乱松开后,纲吉叫住夏马尔,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还是出手救了我,但是……”
“不是,男人就别靠我这么近了好吧。”
大概是被肉麻到,夏马尔面露不适,跳着小碎步赶忙拉开与纲吉的距离,“你不用太感动,我只是觉得从骷髅嘴里听见的你的人生委实太悲惨,如果还不能长命一点的话,那就真的太可怜了。”
于是深觉错付的纲吉两行清泪自眼角落下:“倒不必如此直白……”
“真是的,天都黑了,又浪费了我半小时的泡妞时间。”
夏马尔嫌弃地看了我们一眼,黑着脸抬腿欲走。
旋即又是想到什么,脚步顿了下,接着转头看向我,神色幽深。
“不过,小丫头,给你个忠告吧。”
总觉得要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一样。
我不由挺直了腰杆,屏息凝神。
“你脖子上的那玩意儿,还是少点这样明目张胆摆在明面上让人看见比较好。毕竟它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像……”
话只说了一半就戛然而止。
夏马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面色渐渐沉下来的里包恩和他胸前的黄色奶嘴,而后没有下文也没有补充,甩了甩手就扬长而去。
徒留我满心复杂又迷茫地留在原地。
又是跟锁有关?
说起来好几年前,纲吉家的那位老者同样认得它,也是同样把话说一半留一半。就像是故意警醒我有着不凡的身份和能力,却又按捺着我不让我因此做出什么出格的行为一样。
让我实在想不通,既是隐秘,又何必揪出它的小尾巴来吊人胃口。
但我很快又感到释然。
毕竟真相如何对如今的我来说,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花火……?”
纲吉的轻声呼唤把我拉回现实,回过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周遭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了我们二人。
刚才如寒冬里的雪松一般冰凉的神色还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于是在目光触及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之时,我难免瑟缩了一下。
而这一微小的动作并没有逃过纲吉的眼睛,随后便见他带着几分受伤和懊恼抱起了头,看向我的眼神变得极其小心。
“我刚才吓到你了,对吗?对不起,我当时太着急了。”他眼尾垂下,苦恼道,“可以不要放在心上吗……?”
话罢,他又坚定起神色,信誓旦旦地竖起三根手指,转过身体端正地面对我。
“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凶你了!”
这个刚才还哭唧唧地邀请我去参加葬礼的家伙总算完好地站了在我眼前,在松一口气之余,我却觉得心间还残留有劫后余生的心悸。
明明前几日与正一谈论的时候说的头头是道,自诩看透了生死,又怎料当生与死关联到的是眼前这人的时候,整个人竟会变得这样紧张。
再回神,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仍然饱含着无措的情绪,就这样一瞬不瞬地落进了我的眼帘。
安静乖巧得好像专门在等我的回应一样。
我终是忍不住上前,轻轻握住他的手指,将其掰下。
“凶不凶我什么的怎样都无所谓。”
顿了顿,我认真道。
“纲君,我只希望你平安。”
他愣了下,朝我柔柔笑开:“……嗯,我知道。”
此刻夜已降临,晚风熹微。
皎洁的月色之下,柔软的少年眼睛里仿佛攒满了星光。他红着脸重新起誓,笑着说大家一定都会健康长大、快乐无忧。
可后来发生完一切我们才知道,在不凡和沉重的命运早已被既定的时候,就注定了普通人唾手可及的平安和快乐,是他穷极血泪才能守护下来的东西。
“哦对了,你说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
“没没没没、没什么!已经不需要说了……”
“什么啊……很吊胃口也。”
“唔,真的没什么,不要放在心上啦!毕竟我们……”
来日方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