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离开程深。
离得远远的,让涂方燕没法再关注他,没法再通过自己找到他。
他决不允许因为自己而影响到程深。
绝不。
他并不怕她,但是怕她伤害到程深。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的知道,像涂方燕这样的人,一旦知道程深的背景,绝对会狮子大张口,索要那些本不应该也不可能属于她的东西。
而且这样的索求,是无上限的,是无止境的,可能是一年,也有可能是一辈子。
他不敢想下去,如果因为自己,毁了程深的人生,自己会有多悔恨,又会有多崩溃。
比起伤害他,他宁愿放弃跟他在一起。
即使与程深在一起的时候,是他最幸福的时候。
他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
放轻松,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不是吗?
他知道自己从来都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但一旦真正拥有,他就会加倍珍惜,加倍爱护,他不希望自己的东西受到伤害。
更别说这还是他喜欢的人。
毫无疑问的选择,毋庸置疑的答案,他心想。
但在这之前,他要让程深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这些斑驳的痕迹就像是流过馥郁红酒的杯壁,会消失,却又永久留香。
身上暧昧的红印是自己与程深这段时间在一起的见证,他需要用这样的烙印来证明自己曾存在过,来证明自己也曾用男朋友的身份陪在他身边过。
“这个点去刚刚好,还不堵车,人估计也不多。”司机地道的本地口音将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从车内的后视镜内看到涂闻手上一直抱着一个像画册的东西,便开口问:“怎么还带画本呢,去写生啊?”
涂闻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画册,手不禁在封面上摩挲了一下,低低地应了一句:“嗯。”
见他打不起什么精神,司机也就不说什么了,送到地点后祝他玩的开心就踩着油门扬长而去了。
涂闻路上一直在回想着晚上发生的事情,没怎么关注周围的风景,直到现在到了目的地,才发现这个地方他其实来过。
这个所谓的江滩就是那天晚上跟程深去的观景台。
到达的时候,差不多将近六点了。他抬头看,天边际还凝重灰蒙蒙的寒气,透过云只能看到微薄的光,咸冷的风无情地推着江浪,掀起层层波痕。
他一步步走到观景台的栏杆旁,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上面,眺望着江滩对面的高楼。
与那天晚上绚烂的灯光不同,早晨的江滩似乎更为静谧,像是一头还未苏醒的狮子,虽然缄默沉静却依旧偎在这片土地上,俯视着这座孤独的城市。
不久前,程深就在这为他披上了外套,看着他的眼睛,用最温柔的语气问“可以追他吗”,而自己却以一种极为模糊的方式,答应了他。
一切都像是梦,摸不着,看不透的梦。
现在梦碎了,他也该醒了。
是最近过得安稳日子让他误以为自己获得了幸福,也让他忘记自己是个在怎样环境下长大的人。
他太自以为是了。
想到这,涂闻拿出了一直夹在本中笔,打开画册,在上面随意勾勒了几笔。
他先画了一个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人,又在这个人旁边画了一个披着长大衣的人,两个人身体对着江面,面却朝着对方,眼睛凝视着彼此,似乎心里除了对方以外,再无其他。
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充裕,所以只是寥寥画了几笔,最后在这一面的右下角写下了日期就匆匆结束了画作。
这时,江面传来一声鸣笛声,他抬头看,是轮渡。
伴随着红色轮渡的是丝丝缕缕的橘色晨光,瑰色的光刃逐渐划开湛蓝的天际线,与轮渡身后的白浪线相重合。
日出了。
时间过得真快,他不禁苦笑两声。
-
大约七点半的时候,程深醒了。
以前从没有尝试过,这次是第一次。也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自己原来在这种事情后睡眠时间会加长,睡眠质量也会大大提升。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怀里的人。
但当他掀开眼皮往旁边看去的时候,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就连一丝余温都不曾存在。
冰冷的床上,只躺着他一个人。
程深彻底醒了,他撑着自己的身体坐了起来,看着自己身边空着的位置,眼眸沉了下去,在叫了几遍“涂闻”却没有得到一丝回应后,他彻底眯起了眼睛。
昨天晚上涂闻的怪异状态他不是没有察觉到,但尽管自己问了很多次,涂闻却依然坚持说自己没事,只是喝多了酒。
今天早上涂闻起身的时候他也醒了。看到他去了厕所,以为是弄得人不舒服,又怕他脸皮薄害羞,就没有特地去问,当人重新爬回床上,并亲了他一口时,他才再次安然睡了过去。
再看看眼下这种情况,他不禁想。
出去了还是跑了。
“跑了?”当脑中闪过这种可能的时候,程深的眼里逐渐充起了淡淡的血丝。
他紧握着自己的拳头,胸膛里一颗完整的心像是被利爪慢慢撕裂,里面的鲜血直直地往外流淌,怎么止都止不住。
昨夜涂闻在他身下露出的表情他依然记得清楚,情不自禁发出的绵软声音依旧环绕在耳畔,就连做到后面涂闻放缩着瞳孔在他怀里发抖的感觉也仍旧清晰。
要不是看到床上床下到处都是用完的方形铝箔袋,他甚至都要怀疑是自己出现什么幻觉了。
卧室里,昨晚两人相爱的痕迹依旧余留于此,程深揉了揉眉心,起身拉开窗帘,让阳光重新透进昏沉的屋内。
他连地上的残迹都没有收拾,就穿上衣服,出了门。
卧室里没有人,走廊的灯没有开,客厅的灯也没有开,整座别墅没有丝毫涂闻的气息,这时,他才彻底确定。
人,跑了。
在跟他酣畅淋漓地做了一晚上后,没有任何理由,悄无声息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