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予星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光怪陆离,碎片化的画面如过山车般划过。她的意识起起伏伏,最后一个画面定格在初中时代,她还在坞城二十六中上学,放学后等待爷爷来接自己回家。
盛夏,火云如烧,梧桐成荫,她咬着玻璃汽水瓶里的吸管,转头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色校服的少年。
他背对着,鸦黑色的头发,落日的光辉镀在他高瘦的背影上,少年单肩背着书包。
安予星想走上去拍拍他的肩膀,但那人化作一片云烟消失了。
她扑了一个空。
之后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她努力睁开眼,想看清什么,可是眼皮沉重,光线渗透不进来。她又听见了枪声,悲痛欲绝的哭泣声,奔跑声,如浪潮席卷而来。
意识混沌中,她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那个怀抱很熟悉,隐约带着薄荷味。
她知道,那是许以辰。
她的手指动了动,下一秒,有女生的声音传入耳中,对方不是中国人,她听不懂。
护士说:“病人醒了。”
主治医生拿着厚实的病历夹走进来。安予星缓缓睁开眼,主治医生用流利的英语询问:“身上哪里还痛?”
安予星虚弱得开不了口,只是用左手指了指右肩。
主治医生:“是刺痛还是钝痛?刺痛眨一下眼,钝痛眨两次眼。”
安予星眨了两次眼。
主治医生用钢笔在纸上记录症状,用德语与护士交流。安予星全程听不懂,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目光空洞而无声。
这里是德国,她在德国医院接受治疗。床头配备着呼叫系统和多功能插座,墙上挂着电子屏,实时显示日期、天气与患者基本信息。
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大脑里完全没有这块印象。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天台上被人挟持,她好像中了枪,自己快要死了。
现在是什么时候?她好像睡了很久很久。
主治医生和护士出去后,病房恢复了安静。没过多久,病房门被推开,安城盛走了进来,他的脸上也带着疲惫。
安予星看着他,眼眶和鼻头瞬间泛红,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安城盛给她倒了杯水,坐在床边望着她,“哭什么?”
安予星缓缓坐起身,搂住他的脖子想要放声大哭,但嗓音嘶哑,如同一只困兽经过多日颠沛流离终于找到了归宿。
关于她的事情,安城盛听说了。到如今,事态发展到这样,也是他一开始有所预料,但有一件事他必须告诉安予星,这也是他一开始所担心的,而安予星也要区分清楚。
“星星。”他拍着安予星的脊背,说道:“你要明白他是人民警察,他有他的责任,而你只能排在之后。”
她明白,她当然明白,可心里就是很痛很窒息。
“不要再想这些了,放下吧。”
-
又过了一个月才出院,安城盛带安予星回到别墅。
周楚暖正在厨房里做午饭,看到安予星拎着行李出现在门口,赶忙上前去接。
她比划着:“把行李给我吧,你的房间我帮你收拾好了,在楼上。”
安予星怔住,看了看她,望向安城盛。
空气凝滞——
安城盛缓和气氛:“你周姨知道你吃不惯德国菜,从你生病以来都是她在帮你做饭。”
安予星迟缓地把行李递过去,其实她不是在生气,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和周楚暖相处。
忽然腿上一暖,安予星低头看到一个小家伙爬过来抱住了她的腿,咿呀咿呀地叫:“姐姐。”
小家伙可爱极了,粉扑扑的小圆脸,白白胖胖的四肢,像个雪媚娘,笑起来时露出几个小白牙。
管家一惊,赶紧把小家伙抱远了些。小家伙却放声大哭,伸着手找安予星:“姐姐抱...呜呜呜哇...”
安予星被逗笑了,“给我抱抱吧。”
在场的人都怔了一瞬,尤其是周楚暖和安城盛,原本以为安予星回到家会发脾气,没想到安予星居然愿意去接纳。
安予星抱着小家伙,问道:“他几岁了?”
管家:“一岁零九个月。”
安予星:“看起来还很小。”
管家:“小家伙一看到大小姐就笑,看上去很喜欢呢。”
安予星:“可能有缘分吧。叫什么名字?”
没有人回答了。
安予星发愣地看向安城盛,“还没有给取名字么?”
安城盛:“还没有,想等你回来问问意见,没想到你当初回国后就一直没见面。这个孩子不是你周姨的,是从福利院领养回来的,当初我们是看着可怜,也就没征求你的意见就擅自抱回来了。”
安予星一时间百感交集,低下头,沉默半晌说道:“其实...你们也该有个自己的孩子了。”
周楚暖与安城盛一愣,对视,欣慰地笑出声。
为了迎接安予星出院,今天的饭菜非常丰富,但同时为了照顾她的病情,也都是清淡的。
安予星刚拿起筷子,手不稳,筷子从指尖划过。她愣了愣,又重新捡起筷子尝试,但也没成功。
试了四五次,不是手抖,就是胳膊无力。安予星怔怔地看着右手,虚虚握了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