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前的这个人,又有多少可信呢?
“朕听闻顾卿近日在礼部办事颇为利索,倒是得了不少人举荐呢。”宁帝垂眸拿起桌上泛着热气的茶盏,望着其中浮沉的叶片,似是而非的开口道。
“依顾卿看,这朝堂中你所中意的又是哪个位置?”
顾隐白对他的这话行礼的姿势未变,恭敬道:“微臣只是做些分内之事罢了,朝堂之上的每一个位置皆是陛下做主,臣不敢僭越。”
他这话倒是说得漂亮,宁帝缓缓站起身俯身望着他垂眸行礼的模样,笑着开口。
“如今朝堂上尽是些会说漂亮话的庸臣,朕还以为顾卿会与他们不同,如今……倒也是一丘之貉。”
“臣所说皆是肺腑之言,臣愿成为陛下手上利刃,替陛下扫清朝堂中怀有二心之人。”
顾隐白此番表衷心的话语倒是让宁帝颇为满意,他伸手虚扶了下,便轻拍了拍他的肩,笑道。
“顾卿能有此番心思朕心甚慰,好了,今日天色不早,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听到这话顾隐白也没再多停留,行了一礼后便缓缓离开了。
在踏出殿外的时候,外头天色昏沉,入冬之后这白日便越发短了,他拢了下裘衣,缓步朝前而去。
宁帝如今的意思很是明显,大理寺查出有人豢养私军,无论这个消息真假与否,以他这样多疑的性子,一个无关紧要官吏之死可不会因此打消他的顾虑。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在暗处迅速滋生,宁帝会在这个时候召见自己,怕也是起了培养心腹的意思,他只要借此抓住机会便是。
就是不知……自己今日的回答可是让他满意了。
天色转眼便已大暗,宫人点起路边的火烛,摇摇晃晃的烛火之下,是飘然而下的细雪。
离城今年的初雪,倒是比往年要来得更早些,就好似……八年前的那日。
顾隐白抬眸望着晃晃悠悠落下的细雪,有些落上他的眉睫,不过瞬间便化为晶莹的水滴,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那年自己便是在这样的雪日踏入顾家。
他花费了整整八年时间布下的局,如今一切都在依他计划而行。
顾隐白微闭了闭眼,待再睁眼时,所走的每一步都越加坚定。
……
“沈卿,替朕算上一卦吧,瞧瞧这顾侍郎……”宁帝指尖轻点着桌上账簿,偏头望着从屏风处缓缓走来的人,轻笑道:“究竟是否能为朕所用呢。”
他在说这话时语气倒是叫人听不出丝毫异样,似笑非笑的模样好似所言不过只是普通寒暄般。
但沈兰濯知晓,宁帝在召见顾隐白到此时心中便起了些别的心思,自己会出现在此也是宁帝授意,虽说全程听闻了二人的谈话,但关于帝王之意,却也有些难以琢磨。
宫人将卜卦之物呈上,有些磨损的铜币静躺在红绸上,宁帝指尖敲了敲,像是在无形中做着催促。
沈兰濯将铜币取起,龟甲和铜币相触发出轻响,最终落于盖上红绸的托盘之上,他凝神起卦三次,铜币碰撞声渐起,而自始至终宁帝都保持着作壁上观的态度瞧着对方的动作。
只是在最后一卦落下之时,低语道:“朕听闻前段时日沈卿邀了顾侍郎一见,朕倒是不知,你与顾家是何时这般交好了。”
宁帝意味不明的话语听在沈兰濯的耳中倒是隐隐有几分不满之意,他从未觉得自己同顾隐白私下会面一事能瞒过对方,对此也早便做好了对策。
他面上表情如常,对宁帝的疑惑恭敬道:“回陛下,只是臣听闻顾侍郎棋艺了得,恰逢那日闲暇便邀其入星月阁手谈一番。”
沈兰濯在说这话时面上倒没丝毫不妥神色,宁帝素来疑心,在问出这句话时,想必已然调查清了来龙去脉,在这位疑心颇深的帝王心中,无论自己作何解释都不会就此打消疑虑。
既如此,最好的办法便是直言,关于真相如何,帝王心中自有结论。
许是验证他的猜测般,宁帝拢了下衣袖便站起身走到他的身侧,垂眸望着静躺在红绸上的铜币,笑道:“沈卿可是解出这其中之意?”
沈兰濯望着眼下卦象,朝他的方向行了一礼道。
“回陛下,卦象所指,福祸相依,关于此子之用,还需慎重才是。”
对于这个卦象宁帝面上表情未变,低声道:“依沈卿看来,顾侍郎这枚棋子朕应当舍弃才是?”
“棋子之用,全凭执棋之人一念之差,陛下是上好的棋手,怎会因一枚棋子而动摇心志。”
沈兰濯对他的疑惑只是恭敬地开口做答,这般不卑不亢的模样倒是令宁帝也缓了神情,他指尖摩挲过红绸上静躺着的铜币,轻笑道。
“是啊,执棋之人怎会被区区棋子动摇心志,福祸相依……在朕的手中,这局棋只能是赢。”
宁帝低喃的话语带着笃定,沈兰濯对此并没有言语,只是在行了一礼后便缓缓退下了。
出了殿门时,他仰头望着飘落而下的细雪,嘴角扬起一分极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