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仕又在第二天的早上走了,尹春华依旧没醒。
不过这次不用一周,李仕在第五天回来,并带来一身伤。
尹春华在夜里两点被他个飘进来的鬼惊醒,李仕卧在他那张床垫上,后背靠墙,呼吸粗重,不必凑近闻便是一股烟酒气味。
秋意正浓,尹春华关上他没关严的门,拉上自己打开通风的窗,李仕安的这几扇窗户隔音好,尽数关掉后便不再听得见江水与狗吠猫叫。
尹春华走到李仕床垫旁坐下,看着他,欲言又止。李仕现在这幅样子狼狈得可怕,嘴角破了个口子,眼底两片劳累后积压的青紫,李家在北京背景大,李仕又是军官,怎么想也只能是被老豆妈咪打的。
都没说话,李仕垂眸半闭着眼,一呼一吸里就解开了自己衬衫的扣子,尹春华将一旁夜灯拿来照他,真真是一肚子的印,从肩头到腰窝,不必让他转身看后背,她已然知道他的伤。
“李仕。”
“嗯?”
“李仕,李仕。”
“嗯。”
尹春华明白七八分,李仕是同家中大闹了。也许闹得决裂,也许同李家的诸位长辈叫板,总之他立了诏书不做傀儡,要李家为李耀的过错大出血。
“别傻坐着,我包里药酒拿来。”
尹春华从他包里拿出一瓶药酒,是特制的。
倒一点出来在掌心揉,到温和时慢慢覆上他的肩头,一点点抹开。尹春华再怎么说也是中产家庭二小姐,文青父母不打人,她没受过伤,自然不会这些,不得要领,还担心碰到李仕哪儿。她那点劲头在李仕这看,似猫尾巴挠人,要轻过呼吸。
李仕睁开眼看小心翼翼的她,无奈说:“别怕,死不了,用点劲。”
尹春华怕归怕,嘴上还是要拌他一句:“你还有的挑?”
李仕无所谓,还有心思学一学时下流行仙侠剧的口气,流氓一样调笑说:“虎落平阳,你舍得欺我吗?”
“衰仔,世界上哪有虎像你一样,半个山头都守不了,要沦落到平阳?”
装,尹春华有时佩服自己年纪轻轻就演起饮食男女剧本,天生要让闪光灯记录那精湛技艺。
抹完药酒,尹春华扶李仕去洗漱,李仕笑她一惊一乍,受个伤而已哪有那么可怕?
尹春华靠在门框边看他刷牙,厕所的黄光照得明亮,她看李仕的身体愈发清晰。
李仕是军官,那身板不必褪衣衫就显得厚实。胸肌圆鼓鼓,腰腹收的紧,肌肉的明暗关系调子分明。健硕精壮的血肉里都是伤疤,新旧交替,深深烙在皮肉上,有刀伤有枪伤,狰狞如台风。
“李仕。”
“你再没事光叫唤,我就不应你了。”李仕吐一口漱口水,随手抹一下脸,转身面对面看尹春华。
“其实我不在乎李耀死之后谁来找我,早就知道我要死,”尹春华垂眸,问他:“你为什么保护我?”
“你别觉得我听不得重话,我是娇气些,不过李耀毒瘾发作的时候什么都骂过,对秋蓉对我都一样。”
“好,”李仕实话实说:“你知道李耀几岁吗?四十,他都能当你爸了。”
“不止李家,还有张家陈家,这家少爷那家小姐,都和他有关联,都要你带着李耀犯事的证据去死。”
“是,你死了是对我没什么影响,我丢的那一官半职听起来也不痛不痒,横竖过几年也能打回来。”
李仕走出厕所坐回床垫,尹春华就陪着他,听李仕讲自己的供词,她在想他的不痛不痒是嘴硬还是真不在乎。
李仕看着他身旁的春华,她弯起腰屈膝坐着,手臂拢着自己的膝盖与小腿,长发似蜿蜒的牵牛花,黑夜里你看不清那朵花儿究竟是绽放或是娇羞,你只能闻见馥郁,闻见夜色深处的甜蜜。
冲动开了闸,李仕伸手去抱尹春华。
她来不及躲,又不敢乱动,只觉得天旋地转又像一瞬之间,李仕将尹春华抱在怀里,她要抬头才能看懂他的表情和下一步。她好似第一次学游泳,第一次迈入深水区,周身被不湍急的温水包裹,但脚底没有着落,轻飘飘的,好怕下一刻呛水,好怕救生员不敬业,好怕溺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