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霸地猛地坐了起来。
他冷汗涔涔,心如擂鼓,恐惧和惊悚仍然紧紧摄住他的心脏。
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明明……是在虚空之中行走。起先只是熟悉的白茫茫一片,但他却全无寻找出路的心思。不,不只是寻找出路的想法……
更没有情绪。没有仇恨,没有愤怒,没有欢喜,没有悲伤。他在虚空中漫无目的地走着,渐渐地,似乎连自己的来处也遗忘了。他是谁?从何而来?又要到哪里去?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看到了龙晓月。她就是龙晓月,黑色齐耳短发,半方镜片上箍着半透明的金框,连右手握笔的姿势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倘若不是被虚无包围,她伏在书桌上的样子,与他每天从她身后望去的景象别无二致。
可是现在他正在脑海里和龙晓月对话。如果眼前的这个人是龙晓月,那他脑海里的那个,又是谁?
他发出了试探,眼前的龙晓月直起身子。她慢慢的,慢慢地转了过来;李霸地的视线,也慢慢的,慢慢地聚焦在眼前少女的脸上。当他望见少女眼眸的那一刻,黑色铺满视野,忽然而来的害怕,担忧与沉重填满胸腔,将他彻彻底底地压回自己的身躯。
于是他醒了。
第一个感觉是有点冷。背上湿凉的汗水沾了一层,他不舒服地挠挠背,转而坐在床边,按着床站了起来。
身子还有些虚弱,膝盖有点软。但是,既然躺了这么久,走路不方便也是情有可原的吧。他一边这么想,一边在床头柜和床尾之间晃来晃去。这个视角很陌生。他想道。似乎有很久都没有看到这么低的桌子了。还是说,自己长高了?
他低头,看着桌子上青色的瓷瓶,棕色的药罐和旁边白色的瓷碗。瓷碗里面的药味再熟悉不过了,那是龙虎山上冥医时常给他灌的药。此时李霸地才意识到,自己喉咙里的苦味,并不是做梦时产生的幻觉。
从敞开的窗户外吹来一阵风,他在风里慢慢踱着步。清风带着阳光的气味扑面而来的刹那,他想到——之前自己不是连坐也不能吗?也就是说——
门在这时打开,冥医擦着手从外面走进来。李霸地的目光和冥医的碰撞在了一起,电光火石之间,他理解了,他明白了,他兴奋起来,跳跃着扑向对方,欢快地将冥医紧紧抱在怀里:
“我能走了!冥医先生,我能走了!我好了!!”
他不顾冥医推拒的动作,越抱越紧,兴奋之间几乎要将冥医举起来转圈。当冥医死死按着他的肩膀,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不小心亲了冥医两口。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李霸地慌忙辩解,“我就是有点儿……我太开心了,对不起前辈。”
冥医脸上的表情及其复杂:“……算了,这种情况我经常遇到,你先放手。”李霸地嘿嘿两声,还想接着抱他,冥医坚决地将其推开:
“好了,你现在才刚痊愈,不准乱动。赶紧躺回去!”
李霸地乖乖回到床上。冥医整了整衣服,做了个深呼吸,后退两步,朝外面喊道:“修儒,端水!”
门外立刻传来一声应答。修儒从外面接的水很快递了进来,冥医没让他进屋,而是接过水盆,将它搁在架子上,洗了五遍脸,又搓了三次手,这才卷起袖子走向李霸地。
“把脉搏给我。”
李霸地向他抬起手腕,冥医的手指轻巧地搭在他的脉搏上。年长的医生闭着眼睛沉吟了一会儿,对李霸地说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你恢复得很快。看来这一天一夜,你睡得很踏实。”
李霸地不由惊讶:“我睡了这么长时间吗?”
冥医说:“病人常有的事。”
李霸地抓着头发。久病初愈,一时间千头万绪萦绕在他的心上。他想和冥医道谢,又不知从何讲起。而门外的动静,他却比冥医先察觉到:有几颗脑袋在门框后边若隐若现,跃跃欲试。
冥医看到他的视线,头也没回,说道:“别再躲了,都进来吧。”于是剑无极从屋外弹进来,扑上床:
“阿星仔啊,你终于醒了!”
他冲向床头,一把将李霸地揽在臂弯里,激烈地搓李霸地的头发,晃得李霸地晕乎乎的。等雪山银燕紧跟着进来,在床边坐下,李霸地这才被子一掀,像平常一样吹起牛来: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谁。本盟主的身板那是一等一的,你看,这不就好好的吗?二郎腿,莲花盘,蹬车轮,都没问题的!”
冥医站起身,退开两步,给这三个活祖宗腾出胡闹的位置:“好了好了,腿才刚好就这样乱晃,万一再出什么问题,我可不会管你。”
李霸地说:“放心吧,我肯定遵医嘱,您说什么我就是什么。”
冥医说:“你要是真的愿意听我的话,刚才就不会那样胡来了。”
李霸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怎么是胡来呢?那是我对冥医先生您最真挚的热情,最热烈的情感。您是觉得光您自个不好意思吗?我现在就去亲苍狼去!”
冥医赶紧给他按回床上:“行了,小兔崽子!别去祸害别人了!至少明天你才能剧烈运动,今天就给我老实躺着,不准出门!”
李霸地赶紧抗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