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贪污,那个人偷吃的,还有一个多看了上司一眼,好像对大日本帝国的功绩,不是很尊敬的样子。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在抗拒西剑流,抗拒东瀛,抗拒大东亚共荣下的王道乐土。
王道乐土!宏大的伟业!每一个中原人都要感恩戴德地接受才对!
可是不该的。
雨音焱一直以为,只是一两个人,不会影响太多的。只要她好好地完成任务,军队就能少掉阻碍,西剑流真的能建设所描述的那种世界。
她在执行任务,她在等。
最后,她等来了满城血腥。
她知道雪山银燕抱住她的时候,也见到了那样的残酷景象,因为他第一次在见到她时,什么话也没说。
三十万人,肆无忌惮的屠杀!
她在哭,哭她所执着的不过是假象。她一直在,为虎作伥。
他的手在抖,为超出他能想象的数字极限的,那些亡魂。
可是最超出她承受极限的,是那些同胞们——平日里和蔼可亲,彬彬有礼的西剑流成员们——
他们在庆祝!
通告上,报纸上,庆祝他们攻陷了难关,庆祝他们屠戮了城镇,庆祝他们有更多的……
更多的……
雨音焱,唯有泣不成声。
先开口的是雪山银燕。用他磕磕绊绊的日语,一字一句,告诉雨音焱,他的想法。
不要责怪自己。
你会哭泣。
你的心,在我们这里。
只要心在一起。
我们就是同胞。
雨音焱紧抓着他肩膀上的衣服,回答道。
好。
这当然是背叛,于是八刀痕亲自来了。面对他的女儿,他的刀势一如既往,精准而残忍。雨音焱终究力有不逮,只能无力地倒在堪堪赶到的雪山银燕怀中。
她冷,她记不清东西了。她知道自己刚刚在经历一场恶战,可是杀她的人是谁呢?那个人很严厉,那个人很严苛,那个人将自己当成兵器训练,那个人……
那个人让她,叫他父亲。
“燕……燕子,燕子……”
好在,她还记得这张拼命压抑悲伤的脸。
“帮我,帮我看看……”
她好想知道啊。
“杀我的人……是……不是……我的父亲……”
雨音焱的手,无可挽回地垂落。
而雪山银燕,还来得及追上八刀痕。
“又一个小鬼吗?想挑战大人,你差太远了。”
八刀痕狞笑着转过身。
“凭你这点身板,你打算怎么杀我?”
少年攥紧了手中的长枪。
“用这招。”
他抡起长枪。枪尖锋锐,枪身沉重,旋转之间虎虎生风。他一枪扎进地面,划出道道璀璨火星,扬□□向惊愕的八刀痕的咽喉。
“焱——”
少年愤怒的呼喊,带着泪花。
“——穿霄!!——”
时至今日,犹在耳畔。
雪山银燕注视着雨音霜,注视着从她眼角不断涌出的泪水。
“我杀了八刀痕。但我若不杀他,他会杀更多的人。他已经伤害了我,而我,要阻止他进一步伤害我的国家。”
缓缓地,他摘下他的护额,放在八刀痕的牌位旁边。保养到位,闪闪发亮,每一颗珠宝都熠熠生辉的,雨音霜送给他的护额,
“我明白你对赤羽信之介有好感,我也阻止不了你求助他。但如果你认为赤羽信之介和西剑流没错,那就,将这样东西收回去吧。雪山银燕愿意诚心对朋友,但侵略战犯,不是雪山银燕的朋友。”
他起身走出静心亭,将雨音霜的恸哭留在身后。
路上都是雪山银燕推着李霸地,剑无极一直在旁边掉眼泪。
“我在……我在刚来中原的时候啊……其实,都会刻意压制着不说东瀛话。不是因为我不敢暴露东瀛人的身份,是,是我觉得羞耻……”
剑无极抬起袖子抹眼泪,可是更多的顺着指缝流出来。
“我不愿意承认啊,我不愿意承认我和西剑流是同乡!我小的时候,不知道阿爹时常招待的客人是谁,等到长大了,结果……西剑流对盟友都能翻脸不认啊!我真是不敢想,要是没银燕,要是没胜邪封盾,我……”
李霸地说:“好了,别哭了。你现在就是我们自己人,没事了。”
“但是,但是……”剑无极好不容易止住抽泣,“为什么事到如今,你们还能接纳我?”
“因为……”李霸地想了想。
“你对同族下手,一定用了比对敌人下手更多的勇气。”
“嗯。”雪山银燕一把揽过剑无极,“你是战友。”
三人沉默着走近某间偏殿,红色灯笼随风摇晃。李霸地给风一吹,嗓子有点痒痒,不由捂着嘴咳嗽两声。他用手背蹭了蹭,觉得手心里湿乎乎的,摊开一看——
风中灯笼摇晃过来,照亮满手刺目的红。
“阿星仔!阿星仔你是怎样了!”剑无极颤抖着声音扑过来,“别有事啊!”
李霸地觉得头昏。现在不行,不能在这里昏过去,至少……
他用最后的力气,拼尽全力嘱咐他们:
“回房,叫医生。”
熟悉的。
这种感觉……晕眩,视野模糊,神智昏沉,只觉得外界纷纷扰扰,想要一睡了之;又觉得不能睡,睡过去……就醒不过来了。
龙虎山?
后花园?
李霸地撑不住了。
意识陷入黑暗的刹那,他听到耳边一声怒喝:
“我不准你死!!”
果然……是你啊。
他笑着想道。
冥医……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