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如来把那张信纸拿在手里端详。在他看信的时候,李霸地将前情徐徐道来:
“雨音霜把信交给我那会,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恋红梅出身梅香坞,她用的熏香等物,自然也要贴合梅香坞的特征,是梅花香味才对。这封信虽然也有梅花的香气,但只有这张纸,闻起来颇有不同。”
俏如来看罢信中内容,将纸张贴近鼻尖嗅了嗅:“不假。虽然纸上沾有花朵气味,但最浓重的气息,湿润轻盈,分明是一股——”
“鸟味儿。”李霸地诚恳地说。
俏如来一下子没忍住,默默笑了一会。等恢复表情后,他才望着李霸地说道:“少侠说得不错,确是鸟类的味道。信中并未署名,你能判断出这是凰后来信,想来就是依仗这种气味。”
李霸地说:“其实一开始没往那里想,看了信才确认是她。玄之玄身亡,欲星移签了和平协约,铁骕求衣受苍狼管辖,字又不是忘今焉的,那就只有她才会约我去尚贤宫上课了。”
俏如来说:“只怕这次学习,多有凶险。”
他将信纸放在桌上的赛西施旁边,烛火跃动着,点亮纸上字迹。
“墨学浩瀚,此前苗疆处所学或有疏漏,请坤仪载星少侠,前来尚贤宫补习。”
“还蛮关心我的,是不是?”李霸地随手拿起粉色的花朵,上下抛着把玩,“只是如果没有那个味道和字迹,这口气看起来,更像是忘今焉。”
俏如来说:“这也正是凶险所在。少侠与忘今焉当众决裂,此事必招来其报复,她不会不知道。而今她特意写信寄来,此言此行,是笃定少侠会趁机斩草除根。”
李霸地拽着花瓣,冷笑一声:“而且是示威呢。娘在黑水城写信整理,委托雨音霜送来,这前前后后,哪里有墨家插手的时机?分明是在说,今天能加入一张信纸,明天就能在别的地方使其他手段。”
俏如来微微颌首,道:“正是如此。因而,俏如来有一计,还请少侠配合。”
李霸地说:“不用那么客气,你的计划我肯定全盘配合!需要我做什么?”
俏如来却不答,只是转身向门外唤道:
“银燕,进来吧。”
房内蜡烛悠悠燃烧了一夜。隔天一大早,李霸地被推着轮椅,往中苗边境方向而去。
“那个人约在这里吗?”他向轮椅外探出身子,举目所及不是记忆中的山谷,而是高远苍天和漫漫黄沙。身后的人将手搭上他的肩膀,李霸地只得规矩坐回去,朝那人抱怨道:
“分明还有正事忙,怎么偏偏这时候约我。苍狼你怎么不拒了他?”
苍越孤鸣说:“道域此请,我思来想去,阿星你还是来的好。俏如来那边我已交代过,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都这么说了,李霸地只好靠在轮椅背上,抱起胳膊:“也是奇怪,道域现在应该在追捕忘今焉,没有接触苗疆的必要,那人来干嘛的?还点名让我去?”
苍越孤鸣伸手,将李霸地脑后翘起的一绺头发捋顺下去:“当然,是有他们的需求。既然我们已经应约前来,是什么需求,见招拆招即可。”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中苗边界的石碑处。沉重的界石默然划开两境分界,立在石碑另一端,衣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赫然是——
李霸地坐直了身子。
“荻花题叶?你不是应该——”
“唰”的一声,荻花题叶打开折扇。
“花是应该在胜邪封盾牢中度过余生。但盟主可别忘记,胜邪封盾,也讲坦白从宽,戴罪立功。”
李霸地的视线,落向荻花题叶脚腕上的铁圈。细看之下,那是用铁黑色金属条围成的,不显厚重,似乎并不是用作拘束。荻花题叶注意到他的目光,将脚腕往衣摆底下藏了藏。见他动作,李霸地抬起头,继续话题:
“你戴罪立功的方法,就是约我在中苗边境聊天吗?我不是不感激你救了我,但以我现在的条件,要报恩恐怕还不太方便。”
荻花题叶说:“盟主嫌花气量狭小么?花此行不为那些琐事,只是想请盟主康复之时,往沉香兰居一叙。”
李霸地再次靠上椅背。先是尚贤宫,再是沉香兰居,自己养伤养得还挺忙的。
“师兄与我难得一见,如果只是约师弟串门,直接寄信不是也可以?这样的事,也值得专门跑一趟?”
听到李霸地口中的“师兄”,荻花题叶些微愣了下神。他闭了一下眼睛,很快就调整好神态:
“好师弟,师兄只是谨遵礼节,顺路探望一下师弟身体状况而已。见你面色红润,中气十足,想来康复亦是不远,师兄算是放心了。”
苍越孤鸣说道:“不劳你费心,他人既然在苗疆,孤王断不会冷落了他。”
荻花题叶这才向苍越孤鸣行了个礼:“倒是花冷落苗王了。苗王所颁禁令,花未有一刻忘却。你看,就算是师兄弟相见,花也只敢在边界处驻足啊。”
苍越孤鸣冷哼一声:“你记得就好。”
李霸地说:“现在忘今焉下落不明,你要戴罪立功,依我之见,应该是去追捕他吧。可惜我也没有线索,这老东西心狠手辣,你得小心点。”
荻花题叶将苦笑掩在折扇后面:“师弟嘴上功夫,仍然这样不饶人。至于线索……”
他的折扇忽闪忽闪,将叹息融进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