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不到。强行要求他们搬离的话……
“是的,你们说得有道理……”李霸地只觉声带像在石子路上碾过,“这段时间,注意安全。尤其是玄之玄,尽量离得远些……”
胡小五哆嗦了一下。
“玄之玄……盟主是吗?我们想见,也见不到呀……”她喃喃着,指尖掐着虎口,脸色苍白,“盟主,盟主不会为难我们这种小生意人……”
张大哥的手,按上她的手腕。胡小五抬起头,在油灯昏黄的光晕中静静盯了张大哥一会,忽然转向李霸地:
“我们答应你!只要准备好了,我们立刻就搬走!中原那么大,除了都城还有,还有……总之越远越好!”
李霸地和张大哥,都惊讶于她的转变。张大哥握住她的手:“小五,你想清楚了?这两天赵大户家女儿,追你做的糖葫芦都追到摊里了。要是现在走……”
胡小五紧紧反握住张大哥的手,泪眼婆娑。
“大张……”她哽咽着,“是你想清楚了没啊?”
张大哥的目光,在灯火中动摇,闪烁,低垂。
片刻后,他下定决心,抬起目光直视李霸地。
“既然小五这样说了,我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他说,“下个月……清点账本需要几天时间。下个月,我们就搬走。”
下个月,就是三天后。李霸地见再没有继续劝说的余地,只得起身告辞。他依依不舍地嘱咐有一点武术基础的胡小五,怎样注意周边异常的动静,怎样运使内功,怎样更精确地感知自身经脉。
“没关系,中原很大的。”
临辞别时,他看着相继出来送行的张大哥和胡小五,满心都是对他们平安的祈盼。
“只要你们还活着,不论天涯海角,我们都有机会再见面……”
尽管三天确实是个不详的日期,张大哥的话,也的确有点像临死的角色要说的台词。
可李霸地,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扭转现在的局面了。
他漫无目的地在夜晚的街道穿行。都城繁盛,夜市还没散尽。有人在他眼前放孔明灯,灯火升得很高很高,直到融入繁星之中。
繁星啊……李霸地看着灿烂的星空。今夜原来无月。
他听到有人接近自己。
“这个夏夜实在美丽,不是吗?副盟主。”那人说,“内阁大学士碧海瑶月,斗胆觐见。”
李霸地转身,正看到行过礼的碧海瑶月直起身子。他是名俊美的年轻男子,身着深蓝色打底,繁星点缀的华服,眼瞳是和月亮一般的银白。
“碧空孤雁去,海浪衔高楼。瑶台多芳草,月下行兰舟。”他手持的折扇慢慢展开,“此地人多眼杂,副盟主随吾上高处商谈,如何?”
他们来到城门楼顶,碧海瑶月变戏法般拿出酒壶,两个杯子,一碟煮花生和一碟卤毛豆。他将这些东西在不知道哪来的餐盘上摆整齐,倒好酒,请李霸地先用。
“副盟主疑心我是怎样知晓你的位置吧。”碧海瑶月的折扇轻轻摇晃,“还请副盟主恕罪,吾难以解释。”
“你还是快点说你该说的吧。”李霸地握着酒杯,并没喝下,“趁我还能做点什么。”
碧海瑶月轻笑一声,举起酒杯饮下。
“好,我们直奔主题。白日里,副盟主曾经前往司市慕流云的府邸,一无所获,对不对?”
李霸地转过头看他。
碧海瑶月说:“是我叫慕流云阻止尤采收购油料。”
他的折扇向前一点,阻住李霸地的疑惑:
“按照玄之玄的性格,你的调查,应该也必须到此为止。但我认可你追根究底的倔强,因为现在死一个尤采,日后说不准会死千千万万个尤采。而盟主的心,谁敢揣测呢?”
碧海瑶月展开折扇,遮住下巴。
“我不敢。就像盟主心腹浮云子,亲口对我说出,要我绞杀尤采时的那般心情啊。”
李霸地想起尤采的死相,顿时拍了桌子:“你是!!——”
“我不是凶手,尤采的确自缢而亡。”碧海瑶月眼瞳中的平静始终如一,“但我确实直接造成了尤采的死。我掌握了玄之玄串联官员,焚毁营地,栽赃副盟主的证据。只要副盟主想,我便与你倾力合作。”
李霸地坐回去,慢慢喝着酒。
“不知道你为了什么,但是这些证据对玄之玄来说,恐怕不够。”李霸地说,“明日辰时二刻,我要在都城东山枯树崖下见你。”
碧海瑶月站起身,道:“恭候。”
他走了两步,又转身对李霸地笑了笑。
“至于吾是为什么,当然是为胜邪护世,封盾安民啊。”
李霸地在碧海瑶月走后,才起身回到府邸。
一时间,他没有想起,已经很久没见到大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