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他们围着父亲,像观看猴子打架那样发出嘘声,喝彩。他们看着筋疲力尽的父亲倒在地上,被母亲啃噬时,爆发出一阵很刺耳的笑声。
“我不敢让他们发现。等我跑回家,才发现风筝被丢在了海边。”
有血,顺着悬在天上的风筝线滴落下来。春江月用袖子慢慢地擦干净。
“后来,我加入了百武会,才知道那些人是西剑流。与他们对抗十分艰难,我们不得不和化为死灵的亲人战斗。那是艰苦的战斗,但我们最终胜利了。”
春江月把线轴向前一掷。线轴化为百武会的旗帜,高高地矗立在威武大门之前,猎猎飘扬。
“可惜,和平的日子总是很短暂。苗疆来了,魔世紧跟着来了。百武会赴战天允山时,我因为年纪太小,被安排在本部守门,等待他们归来。
“他们再也没有回来。我经由俏如来引荐,加入了胜邪封盾,直到死去。”
春江月靠过来,揩去李霸地的眼泪。
他朝李霸地温柔地微笑。
“不用为我悲伤。至少,与我相似的你,见证了这场战争的胜利。我很高兴,能够有机会亲自守护这锦绣山河。
“被魔兵抓住的时候,我为了制造动静引开他们注意,下意识喊的却是爹娘。我一定很狼狈吧,他们都在笑。可那一刻,我却在心中有了一个信念:
“他们一定会败的。疯狂的压迫,只会激起极致的抵抗。我虽活不了几个时辰,但我保护的人,我留下的事迹,我的故事——
“一定会有什么人看到,燃起信念,站起来将这群魔赶走。一定会有的,中原人最不缺的,就是希望的火种。”
一团火焰在春江月手心中燃起。他慢慢地将这簇火苗放在李霸地心口处,让它融进去。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祝愿。你战胜了魔,日后,希望你在遇到其他困难之时,也别忘记……”
春江月身子前倾,将李霸地抱在怀中。
“一定不要放弃啊。”
他的身影,声音,和眼前胜邪封盾的标志一起,消散在李霸地的视野中。等李霸地回过神,面前只站着担忧的俏如来。
“你还好吗?”俏如来问道,“刚才,你碰了春江月的眼睛后,一直在出神。你看到什么了?”
李霸地眨着眼睛。他的泪,被心里那团温暖的火苗烘干了。他说:
“我看到了,英雄的一生。”
他将两颗眼珠从细线上摘下,交给俏如来。
“镇安城的少年们,比我更有资格参加他的葬礼。麻烦你,让他们见到与生前一样完整的春江月。”
俏如来收下眼珠。
“侠士还要在这里停留吗?”俏如来说,“曼邪音的收藏,还有很多承载这样悲戚情感的物品。倘若侠士无法承受,尚有俏如来在此。”
李霸地决定留下来,和俏如来一起整理物品。
“曼邪音,她一直挺不做人的。”李霸地把所有带点人样的东西挑出来,“没事就喜欢半夜在街上乱逛,脚上那个铃铛吵死了。好几次我都想,干脆盛一桶黄汤,当头给她浇下去……”
俏如来哑然失笑。他正在整理书籍:“想来一定是恋红梅拦截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李霸地说:“还有万雪夜。她说要是我真的干了,那她就把黄汤冻成冰,往曼邪音头上砸。那样死得快些。”
俏如来停下动作,捂着脸默默地笑了一会。
“梅香坞真正是热闹的所在。”他说,“坤仪载星侠士,可以麻烦你去整理那边的东西吗?”
俏如来指的地方是一大堆线团,李霸地忙着捋线,一时间分不出心思打哈哈。等他总算理清线团头尾,发现这是一大团剑穗。
“这个好眼熟啊,你见过吗?”李霸地将一个剑穗伸到俏如来眼前。剑穗的样式很古朴,线条七扭八扭,脏兮兮的结上隐隐是个纹章图案。
俏如来接过剑穗,仔细看了看。他明显想起了什么,将剑穗捂在心口,缓缓地深呼吸。
“俏如来未曾见过。”片刻后,他却微笑着,把剑穗放在李霸地手里,“侠士若喜欢,可以带着。或许,会遇到有缘人。”
李霸地感到莫名其妙,但他还是收下了剑穗。这种突如其来的熟悉感一定有缘由,他也想回忆起来在哪见过它。
东西整理得差不多,李霸地和俏如来一起将还能用的物品搬去仓库。
“之前听梁皇无忌提过,玄之玄要举办一个武林大会。”李霸地一闲下来就得找点话聊,“你去吗?你这血纹魔瘟什么时候能好,光躲着人也不是事啊。”
“血纹魔瘟并非可以自愈的病症,俏如来也在寻找治疗之法。”俏如来慢条斯理地捋着书籍页角,他习惯了李霸地的絮叨,“武林大会,俏如来会去。但,不会参加选举。”
李霸地不明所以:“为什么?以你的人气,你去稳赢的啊!按梁皇无忌说的,那个玄之玄阴阳怪气,不说人话,个子还矮,肯定赢不过你的!”
“没必要强调他的身高。”俏如来无奈地笑了笑,“这是俏如来的权宜之计。毕竟血纹魔瘟在面上,做事总要受到限制。”
“嗐,要是不传染,也就是个纹身。”李霸地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指,“你不参选,我可参了。反正也没说什么人不能参,要是我选上了……”
“坤仪载星。”
俏如来的声音忽然严肃起来。李霸地停下脚步,看着他锐利的金色双眼。
“此事万万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