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捧住张三的脸,乐呵呵揉了好一阵。
“我看上你的,不是这个呀。你记不记得,咱俩去马家屯那会?”
张三点点头。在日唱寡魄攻打瓦勒镇前夜,有一波魔兵来马家屯探过路。
当时的马家屯人,对这股趁夜忽然出现在村外的魔兵措手不及。彼时坤仪载星还在城内忙活调度事宜,村长和几名精干连夜碰头一商量,定下对策:装死!
装死,不是人装死,是在魔兵到来时隐藏踪迹,只留下看似死去的空村。魔兵们在村里叮里咣啷转了一大圈,对每间房子都扎扎戳戳。
尤其是新盖起来的草房子。
当那柄沾着血的枪尖扎透草墙,戳到胡小五眼前时,是张三死死捂住她的嘴,才没让她尖叫出声。
等到闪着银光的利刃慢慢缩回墙外,脚步也逐渐远去,胡小五才发现,自己只剩下攥着张三的衣领发抖的力气,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她伏在张三的怀里,连制止自己的颤抖都做不到。
而那只捂着她嘴的手,在沾上她的眼泪后,顿了一顿,转而去轻拍她的背。
张三在断断续续地哼着一支民谣。
三里月,亮堂堂。
照亮大道迎儿郎。
深更烛火盼人归,
忙到门边唤亲娘……
“那首歌是我家那边的。”胡小五理着张三鬓边的发,“我只唱过那么一回,你也就记得住那么一首。你说你也是,声音都抖成那样了,还唱……”
张三握着她的手,一时间心中涌上无限感慨。
“我的声音很抖吗?那时,只想着先把你安抚好。那首歌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我便把它唱出来。”
他的手指在胡小五的手背上按了一会,忽而又把它松开。
“可我毕竟长你五岁。你十八岁的年纪,正值青春年少,要嫁也该嫁小花那样的才俊……”
胡小五揪住张三的领子,强横地打断了他。
“怎样呀?那种毛都长不齐的小屁孩,我嫁了不是守活寡吗?你现在就说!看得上看不上我!愿不愿意娶我!说话!”
她一边嚷,一边用力摇晃着张三。张三几乎被她晃匀了馅,抓着她的手腕晕乎乎地求饶:“好了,小五!别晃,很晕啊!我愿意,我没讲不愿意,我愿意啊!”
“真的!”胡小五一下松了劲道,兴奋地抱住张三颠颠地蹦,“太好了!以后我想吃花卷就吃花卷,想吃包子就吃包子……”
“好好,都给你做。”张三轻轻拍着她的背,“日后天下太平了,想吃什么东西都好……”
胡小五在张三怀中渐渐放松下来。他们耽搁的时间太长了,要尽快回到胜邪封盾。她张罗着找胜邪封盾的地下驿站,一不留神踢着一个人影,踹了两下没踹动。
张三忙把她往身后拉。他仔细端详着那个坐在树下的高大人形:那人低着头,长且蓬松的头发垂了下来,被什么液体粘在脸上;额前一对长长的角,直戳向天空。
角?张三不由一凛,忙拉住还想继续踹那人的胡小五:“别动,他是荡神灭!他醒了咱们都得死!快走!”
正在这时,荡神灭的脊椎发出吱吱格格的声响。他艰难地抬起僵硬的头颅,黑血爬满了他扭曲的面容,而他的眼睛——天老爷,谁还管得上看他的眼睛?
两人都被惊了个够呛,连滚带爬,拉拉扯扯地跌进了地下驿站。他们喘大气的样子被守门的士兵笑话,于是胡小五没好气地呛声:
“就知道笑,去你大爷坟头前笑啦!看他见到荡神灭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士兵倒真的不笑了。他问了胡小五看到荡神灭的方位,当即报给队长出发寻找。队长让两人进房间休息,还端了一盘包子过来招待。张三一看褶的包法,就是他自己包的。
惊魂未定,胡小五尚且没什么胃口。她拿起包子,小口嚼了两下:“大张你这里面是放花椒了吗?”
修儒把花椒吐在手心。他不饿,而且大部分包子已经被黑白郎君吃掉了,他得留着胃口,等饿的时候再吃。
颠簸的马车一点没影响黑白郎君的食欲,竹篮随着马车前进慢慢见了底。他见修儒只顾着清理坤仪载星脸上沾的灰土,拿起一个包子,道:“张嘴。”
“啊?”修儒还没反应过来,嘴里就被强硬地填进了包子。他两腮鼓鼓,费力地嚼了好几下才咽下去。
“这一趟虽说不上远,但也需要一些时间。”黑白郎君慢悠悠摇着扇子,“你得保持体力,才能更稳妥地治疗你的朋友。”
“前辈过于担心了。”修儒笑道,“镇安城与黑水城明面上的确有段距离,但有胜邪封盾的地下驿站在,要去也不算费时。我们……”
他撩起帘子,打算把手心里攒着的花椒丢出去。可这一看,却让他大吃一惊:
马车外飞驰而过的,哪里是中原的森森树丛?分明是中苗边界的茫茫沙土!
“我们要去哪里啊!”修儒大惊失色。
“谁告诉你,我们要去黑水城?”
黑白郎君的声音从他身后幽幽传来。
“我们去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