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这部分计划如实施行,到最后,还是苗疆人镇守四方山。”欲星移起身,手中的玉如意划过李霸地排演出的轨迹,“你的新计划,似乎并没有那么新。”
“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铁军卫就擅长守门。”李霸地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就说去年,那万里边城真是铁打的,撼天阙都啃不动啊。”
“恭维?”铁骕求衣皱着眉看他。
“称赞!”李霸地朝他拱手,真是惹不起的主。
欲星移笑道:“还是说回计划。按你的设想,魔兵被反击的大军驱回鬼祭贪魔殿所在西方,他们必然回击。当他们回击的时候……”
“那就……”李霸地抓了抓头发,欲言又止。
“你先说你不会打我。”他正色道。
欲星移说:“我不会。”
“那就再败一次。”李霸地认真地点头。
四方山南,戮世摩罗狠狠抹了一把嘴角。
“败?林北的字典从没有这个字。”他死盯着撼天阙,“我知道你,胜邪封盾倚仗的将星。实际上,我看你更像我见过的一个人——”
坐在路口闭目养神的撼天阙站起身。
“还是别和我废话。”他说,“你的军营情况怎样,你不管了吗?”
戮世摩罗扯起嘴角笑着。
“当然要管。林北不仅要管兵,还要管为爱将复仇啊。把闼婆尊打成这样,以为你能全身而退吗?受死!”
撼天阙侧身,闪过戮世摩罗迎面劈来的刀气;继而截住他欺身的掌劲,拆招化气,借力打力,强迫他转身后一脚将他踹了回去。
当然,戮世摩罗跑得快,没踹上,但这不影响撼天阙假装踹到的样子。
“我能。”撼天阙说,“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不止曼邪音,你的其他两名爱将也被胜邪封盾钳制。你要从我这里突破,断无可能,别浪费时间。”
戮世摩罗挥刀再战,撼天阙又一次把他挡回去。
“曼邪音没死。那支箭并未伤到要害。”撼天阙指了指她胸口上的箭头,“魔的恢复能力有多强,你自己知道。这种伤口愈合只是时间问题,你真为她好,就将她带回鬼祭贪魔殿疗伤。还是……”
撼天阙腰间的铁链一节节在手心里变得笔直。
“你只是在吸引我的注意力,好安排你的什么算盘呢?”
戮世摩罗的冷笑逐渐明晰起来。
“你们这帮老头子,总是喜欢装模作样制定什么计划,还妄想揣测我……”他说,“不管这计划是什么狗屁,只要林北通通打乱,叫它起不了作用就好!魔门世家!”
数道中气十足的喝声应声而起,几名术士打扮的人从周边的石头后面跃出,迅速组成一个阵法;紧接着他们运起手诀,召来几道电流组成一个笼子,将撼天阙关在里面。
“阿伯就在里面好好做电疗吧。”戮世摩罗从撼天阙身旁信步走过,“这四方山内有什么东西值得这样死守,林北要仔细看看!”
撼天阙盯着戮世摩罗的背影消失在远处。他腰间的传讯符没了动静,左右看了一圈,发现这些人捏的手诀一刻也不敢放松;于是他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只信鸽,解开爪上的绳子,伸出胳膊将它送出笼外,放飞。
他看到衣服花纹最多的那个术士冷汗直冒,但不得不继续捏着手诀。
“一群书呆子。”撼天阙懒得理这些人,径自坐下调息起来。
四方山刮起了风。它扬起撼天阙的头发,吹起术士的衣袖;又拾起一片雪花,忽上忽下地送到前线中原的军营里去。
“哎哟,又下雪啊。”哨兵被雪花遮了眼,眉头一皱伸手将它抓下来。这处军营两个时辰前才在鬼祭贪魔殿旁的山口扎下,虽然战士们奋勇杀敌的热情非常值得称赞,但为首的将领死死压着他们不许再向前一步。
“都记不记得我怎么交代的?”将领的脸色铁青。他大声训斥着眼前的两个士兵,因为他们打算偷偷溜出军营去摸鬼祭贪魔殿空门:“每一场战都有自己的任务,我们现在的任务就是守!就是输!你们不服,现在把军服脱下来滚出去!”
“是!”两个兵下意识一立正,但左边梳斜刘海的那个一定要犟嘴,“那咱们回回都这样输迈,老子忍不到这口气哎!嘞个鬼祭贪魔殿一看就空起的,这时候不打留着当茅房撒?”
将领低头酝酿了一下情绪,接着一脚踹了过去。那犟嘴的斜刘海被踹了一跟头,连忙爬起身跑回来重新站好。
“一天到晚没正形,还当茅房,你怎么不把你家让过去给人家当茅房?”
“报告!我家没得了!”斜刘海又是一立正,“去年就给个瘟伤绿脸的烧了!”
将领哽了一下。
“行,你了不起,你身世惨!在这营里驻着的,哪个不惨!哪个家里没死过人,哪个没被糟蹋过东西?人家为什么忍得住!”
他叉着腰,停下来喘了一口气。
“好了,你也别抱怨,一看就是上课没认真听。”将领抱起胳膊,“你这个问题,人家鳞族师相不是反反复复地提吗?”
“放水。”欲星移站起身,“侠士真正想过,戮世摩罗断水路是为什么吗?”
“为了阻挡鳞族的合作之路。”李霸地说,“这是他一定会做的。”
“鳞族善水,此路非断不可。”欲星移慢慢踱着步子,“戮世摩罗此举实乃天意,侠士偏要他放水,这是逆天而行啊。”
李霸地放下胳膊,刚才一直举着给他们演示路线,累坏了。
“魔世不让走水路,你就不走了吗?未免也太听话了。”他刺了一下欲星移,“既然水就摆在这里,一年半载他也改不了河道,那当然要发挥鳞族最大的优势。师相,你难道不渴望一场酣畅淋漓的水战?”
“……哈。”欲星移垂眸轻笑,“鳞族,向来不好杀。”
“那这样我就晓得了!”斜刘海掩饰不住兴奋,“就是让我们在这个河道上跟魔兵拉锯,逼他们放水,迎鳞族的弟兄进来。小龙娃,到时候看你们的了哦~”
他拿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一直在站标准军姿的蓝发士兵。
“师相当时的确是这个意思。”蓝发士兵挪了一下帽檐,“到时候就献丑了。”
将领说:“既然你们都了解了情况,违反军纪知道怎么罚吗?”
斜刘海再次一个立正:“报告!一人一百个深蹲!”
“想他妈什么美事。”将领撩了斜刘海一脚,“一人两个二百五,做不完不准吃饭,听见没有!”
“是!”两声应答整齐划一,宛如一人。
冬天的夜深得很快。北风刮过,月熄星暗,唯有雪花点缀夜空。军营里又黑又静,只见帐篷顶迅速盖了薄薄一层雪。
一队黑影在树丛里悄悄站了起来。他们等的就是这个人困马乏的时机。影子们手持燃油与尚未点亮的火把,机敏地绕过岗哨,溜进军营。他们压根不去确认营帐里是不是有人,只是每经过一个营帐便进行这样一套动作:一人撩起帘子,一人将燃油泼进去,一人点火,分工明确行云流水,仿佛排练了千万遍。
火,和“着火了”的呼号迅速传遍整个军营。火光之下,军营当中的空地,直直站着全副武装的将领。
他根本没休息。
将领看到黑影们注意到了自己,也看到跟着黑影的魔兵们强行破开军营大门,冲了进来。他取下腰间的号角,吹响长长的嘹亮一声。在中原,这样的号声意味着:
“集合!”
身着黑甲的士兵们从军营的各个角落里冒出,迅速集结在将领身后。
“同志们!”将领高声道,“我常对你们说,每一战都是重要的,每一战都得认真打!这话不错!
“但是!今夜这一战,尤为重要!它的诞生,是由于数万万中原人的血性;它的结果,昭示我们最终能否胜利!今晚,都给我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
“尤其是你,桑二娃。”将领转回普通音量有点费劲,“好好给你的家人报仇,记住了吗?”
“要得啊,老辈子。”桑二娃甩了一下斜刘海,“妈老汉在天上看着,我不得怂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