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外陡然炸响一道惊雷,灼目的闪电落在所有人的眼底。
信衍慌乱间倒退了一步,他不敢确信刚才所看到的是否是幻觉。
但那一瞬间他分明就看到,玻璃门外伫立着层层叠叠的人影,它们都有着空洞的眼眶,真切而缜密地注视着自己。
“刚才那是...”十三的声线与往常一样,倒是能让信衍稍稍冷静一些。
“...错觉吧,”舒炘的手在玻璃上留下一个暧昧不清的痕迹,湿漉漉的,仿佛就要淌下水来。
他似乎不再关心玻璃门外到底有什么,所有的好奇心都已经被满足了,“我们往回走吧,是时候该看看舞台上到底有什么了。”
往回走的风景还是和之前一样,从颓败慢慢簇新起来。
但信衍却还是觉得不适,浑身上下都像被刺入了异物,而这种感觉正是从他看见玻璃门外的人影开始的。
门外的生物似乎把他当成锚点,它们在注视他,仿佛他们几人也是这场盛大舞台上的演员。
信衍终究还是没忍住,拽了拽十七,小声地问道:“刚才玻璃门外的东西,你也看到了吧?那个到底是什么?”
“无关紧要的东西罢了,”十七安抚道:“你不必太过担心,那东西虽然看起来吓人,但它们无法进入室内。”
信衍点点头,但残留在他心中的那点异样却无法散去。
而此时,舒炘的步速越来越快,为了追上他,信衍也无暇多想。
很快他们就回到之前的大厅,这里和离开时一样,半空中悬浮着零星几个文字。这明明没有任何区别,但信衍就是觉得这里凭空空旷了些许。
而且他确信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右前方的颜九微轻声地“咦”了一声。
然而平日中对这些特异点最敏感的舒炘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这一点,他愈发加快脚步,径直走向通往舞台的通道。
入眼所见皆是别无二致,但灯光却是晦涩了不少,墙上的人像也皆蒙上一层灰白的渗人笑意。
这些人像的面孔处都有白色的反光,但信衍仍是能感觉到他们的视线。
信衍抿紧了唇线,被直勾勾地看了这么久,他难免有些火气上扬。
到底是谁在观察他们?
可能的答案并不多,但个个都不是信衍所愿意遇见的。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已然发现面前就是通往舞台的门。
乌色的门扉在此刻显得尤为深邃,他的视线恍若一下子落入深坑中,心跳声都从身后远去。
他无法感知出这扇门背后到底有什么,但他知道这一定有危险,而且他相信舒炘也一定知道。
而此刻的舒炘就伫立在门前,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门后的气息正无时不刻地侵入他的身躯,直入心神之间。
舒炘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颤抖,他并不喜欢冒险,因为通感异能所以他总能避开危险,找到最为稳妥的路。
而这已经成为这几年以来,他唯一的生存方式了。
他甚至已经忘记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从来不顾忌危险,因为他的同行者俞承安可是这世界上最幸运的人,没有那人走不出的困境。
但这一刻他并不愿意思考这么多,他仍希望将结局交付到诡异多变的命运手中。
“停下来,这里不是你们可以进入的。”
当他的手掌贴在门扉上时,从门柱遮挡的角落中传出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
若不是对方发出声音,论谁也不可能发现隐藏在遮蔽物后的人。
对方穿着一身漆黑的带帽长袍,将面容与身形完全隐藏起来,信衍甚至看不出对方的年龄和性别,而对方的嗓音也有些许失真,听起来倒更像是机械。
舒炘停住脚步,上下打量来人,这还是他第一次尝不到通感的味道,不是像水一样的淡而无味,也不是异能失灵。
这种感觉分明就是来者有意屏蔽他的异能。
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舒炘脑中再次浮现出那个他不愿意承认的可能,但面上却不如他的内心那般风起云涌,“你又是什么人,穿成这样不太像是工作人员吧。”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黑袍人欲盖弥彰地拉低帽檐,声音也变得更加沙哑,“我只是来警告你,无关人员不可进入前方舞台。”
“你凭什么说我们是无关人员?”十三已经开始撸袖子了,她才不会在意黑袍人的真实身份,在她看来这种藏着掖着的人就是敌人,“倒是你,穿成这幅样子,是有多见不得人?”
她这边在唱红脸,颜九微也跟着打配合,唱起白脸来,若这个黑袍人真是NPC,那她还是不希望与其有冲突。
颜九微笑笑道:“可别这么说嘛,我们也不是无关人员,只是来看演出的观众,你们剧院总不会连观众都不让进了吧。”
黑袍人生硬道:“不行就是不行,现在还不是开放时间。”
“可现在不是在搞试映会吗?”信衍疑惑道,“刚才我们在大厅里遇到的工作人员就是这么说的。”
但黑袍人却反反复复还是那两句,“不行,你们现在不可以进去,试映会还没有开始。”
“什么叫做还没有开始?”信衍顿起疑心,这个黑袍人的确和以往的NPC都有所不同,与整个剧院格格不入,他似乎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那他又会是谁?
黑袍人也知道自己身上有许多疑点,站在这些人面前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他迫切地想要逃回昏暗无光且安全的角落中。
他低着隐藏在帽檐下的头颅,咬牙道:“没有开始就是没有开始,请你们现在离开这里,等到试映会开始时,自然就会有工作人员安排你们的!现在请不要再扰乱我们的正常工作秩序了!”
“你们的工作秩序?”舒炘冷哼一声,出人意料地猛然将匕首划向黑袍人的颈项。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黑袍人的反应也很快,他仿佛能预判舒炘的动作,向后撤了一大步,同时下腰避开那点锋利的寒芒。
笼罩在他头上的宽大兜帽在这一系列的动作下渐渐滑落,露出隐藏其中的面孔。
黑袍人一手扶着墙面,一手捂着脸。
信衍这时候才发现对方手上也带着黑色的手套,而宽大斗篷之内还是一件黑袍,只是更贴身了些。
从头到尾,这个黑袍男人就没有露出一点点皮肤,全身都被黑色包裹。
而此刻他一直维持着下腰的姿势,仿佛断线了一般。
舒炘也没有乘胜追击,或者说刚才的那一击已经是他想做的全部了。
而正是这一下也让他确认了心中的猜想,他面上更冷,紧紧地握着匕首,在掌心嵌出一道道痕迹。
在他身后的众人自然也能感觉到逐渐凝重的气氛,战势似乎一触即发。
就连十七也下意识地靠向信衍,想为他挡住随时可能出现的攻击。
然而僵持片刻后,舒炘却突然情绪减缓,无视那个黑袍人,再次试图推开面前的大门。
“我不是让你停下来吗?!”断线的黑袍人也猛然一颤,一瞬间就站直身体,挡在舒炘的面前。
舒炘冷眼瞥了对方一眼,咬着牙道;“你凭什么对我说这种话?你有什么权利阻止我?”
黑袍人一手拦在舒炘面前,另一只手仍然按在脸上,但指缝间还是能漏出星星点点的红色。
没错,黑袍人仍然没有露出真面目,他的脸上覆盖着一个夸张的红色面具,像是古老祭祀中所使用的傩面,乖张而可怖。
舒炘也注意到这个面具,他心中的怒火更是高涨,但同时也泛起些许莫名的哀恸。
他就这么不想看到我吗?不惜裹上这么多层伪装也要隐藏起来,只是为了不和我相认,他明明就该知道,我一定能认出他的啊。
“...让开。”舒炘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你应该心里清楚,现在我非要进去不可。而你没有任何权利阻止我。”
十三听不出话中的涩意,在身后帮腔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不敢露出你的真面目,难道你就是作者?”
而黑袍人则完全无视了十三的问题,专注却又异常急切对着舒炘道:“我这是在为你好!你应该知道现在这里面很危险的吧!”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舒炘撇开头。
“怎么和我没有关系!”黑袍人有些焦急,声音也高出几分,“你本来就不应该来这里。”
“我要去哪里用不着你来指教,”舒炘甩开了对方的手,“你现在何必装出这幅模样?不是不想让我知道你是谁吗?!”
舒炘后退一步,他想要做出嫌恶的表情,但那一瞬间落在那人眼中的却是无可复加的空茫,他仿佛沦为孑然一身又迷失方向的孩子,找不到归处,也学不会撒娇。
“...我很抱歉,”黑袍人放下掩在脸上的手,露出完整的面具,“我并不是有意要欺骗你,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坦白。”
舒炘没有说话,但黑袍人知道他在听,于是咬牙继续说下去,“我其实一直都在看着你。你可能也发现了,之前两次的确是我做的。”
“嗯,”舒炘轻哼了一声以做回应。
“果然,你已经发现了,”黑袍人苦笑着,“所以这一次是特意引我出来才这样做的吧。”
“少自作多情了,”舒炘驳斥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有的话就给我让开吧。”
“不行,都说了现在不能进去。”黑袍人抓住舒炘的双手,大声道:“你听我说,这真的不行,当初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