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这个世界上所有还活着的新人类与旧人类。
有些话我一直很想说,不管看到字条的你或者你们是什么人,我都要告诉你,这个世界已经完了。
旧人类没有未来,新人类同样也没有,这是我作为即将赴死的人唯一学到的事。
你们知道罐子里的是什么吗?是我的实验体,也是我那被感染的丈夫的血液细胞,我通过暗道收集到它,一开始我只是想研究它的构成,但在不留意的日日夜夜中,这一点血液细胞竟然开始发育了,它长出□□,长出血管,长出和我丈夫一模一样的眼睛。
那只眼睛仿佛会说话,它在无声地谴责我,谴责我竟然在驯养怪物,以致于我的丈夫慢慢失去了他应有的模样。
是的,子轩,如果你能看到这张字条,那我要向你承认我的错误,我一直用自己的血肉偷偷喂养你已经被感染成为丧尸的父亲。
之前说我已经处理掉这些东西,那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而你说的没有错,就算我能不断地喂养它,让它能再次开口说话,拥有自己的思维,再次活过来的也不是你的父亲。
那只是一个套着你父亲皮囊的新人类。
而我今天就要去解决我犯下的错误,如果我也被感染了,请你一定要杀了我,让我最后死的像一个旧人类吧。】
“所以说姜卉的实验对象是陶宏恺?”唐棠蹙着眉,“那陶子轩的实验对象不会是姜卉吧。”
“有可能,”颜九微道:“而且是有很大的可能。”
“那么姜卉也被感染了?”唐棠继续猜测道:“那她写下这张纸条后被陶宏恺攻击了?”
“你还记得在实验日志中她申请过麻醉剂和枪支子弹吗,这些东西都是为了解决掉陶宏恺吧,可能就在这个过程中,她被感染了。”
“有可能,但我还发现一个问题。”唐棠道:“既然陶子轩不知道这个罐子,那姜卉是怎么做到把罐子藏在这里的,这个设备这么重,她一个人不可能推得动。”
颜九退后一步,“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姜卉很瘦小,而这个缝隙虽小,但还是能容纳她的手臂,她不需要进来,只需要将东西放进去。”
罐子的位置的确比较浅,用手也够得着,唐棠点点头,“那第二种可能呢?”
“第二种可能就是从墙后推进来的。”颜九微用脚推开黑布罐子,露出它遮住的墙面,她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墙上的凹陷。
唐棠凑近了一些,看着颜九微俯下身,推开墙面上的一块砖,露出一只银色的门把手。
她拧开门把,一扇不足半米高的小门就被轻松地向外推开了。
这扇小门实在是太矮了,以唐棠的角度只能看到一大片白色,她些许紧张,些许期待地道:“学姐,小心啊!小心有危险呢。”
颜九微摆摆手,往小门处探了探头,“没事,这里面是观察室。”
她站起身,比对门与罐子的大小,“暗门不大,人过不去的,但放个罐子还是很轻松的”
唐棠沉吟道:“那么姜卉是怎么进入观察室的?难道还有其他暗门?”
“那肯定啊,”颜九微道:“不然的话当初陶宏恺是怎么感染的?实验体也不可能穿过这扇小门啊。”
“实验体也有可能是小孩啊,”唐棠反驳道:“什么都有可能。”
“...说的也是。”颜九微又一次拿出实验日志,翻到第一页,这上面会详细描述每个实验体的情况,而之前她们两个都没有仔细看过。
而经过确认,陶宏恺的实验对象是一个体长163cm,体重60kg的雌性生物,这样的体型绝对不可能通过小门,除非像罐子里的东西那样软烂没有形状,才能从小门一点点挤进来。
然而陶宏恺刻意将实验体描述成没有人类思维的野生动物,骨骼坚硬,头骨上生有巨大利齿,四肢着地,整日在观察室中爬来爬去。
每个字都表明,陶宏恺并没有将实验对象认同为人类。
而姜卉却直白地写着实验对象是成年男性,但没有其他详细描述。
颜九微也可以理解,再怎么富有实验精神,也不可能把过世的丈夫看成单纯的实验体,更不可能心思去记录这种实验数据。
至于陶子轩,他完全没有描述他的实验体是什么样的。
颜九微收起实验日志,“很明显实验体不是从这个小门通过的,而这个房间也没有其他暗门,我们去其他房间吧。”
唐棠没有反对,“我记得操作室在观察室隔壁,可以先去那里。”她又话锋一转,“哎,要是能找到窗口就好了,我们也不用在这里头疼。真奇怪,我们走了这么多地方,竟然连初始窗口都没看到。”
颜九微则轻描淡写道:“不过我们已经在这里待了这么久,也有了很大的进展,就算能遇见窗口,现在放弃多少有点可惜,再加把劲吧,我们不能保证下一个试炼会比这简单。”
“说的也是。”唐棠长叹一口气,她们已经在玩家对抗试炼中停留了十多个小时,期间一刻不得休憩,即使身体感觉不到疲惫,精神却已是绷到极致了。
然而就在两人沉默之际,从房间的角落中突然传来声声哀鸣。
“卉卉,救我,不要杀我...”
“杀了我吧,姜卉,动手吧...”
两个声音就如同蔓延生长、交错上升的螺旋般,缠绕在空间上方,笼住伫立在这个空间中的两人。
倘若站在这里的是普通人,早会迷失在逐渐扭曲的声音中,慢慢丧失一切感知,堕入光怪陆离的幻象中。
然而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两个玩家,虽然会被那声音影响,但也只是些微的扭曲。
唐棠用力地闭了两下眼睛,眼前的线条稍许扭曲不平,但她还能忍受。
而那声音的来源也很明显,就是藏着罐子的角落。
颜九微脸色难看地看向那个角落,与唐棠相比,她受到的影响更大一些。
她仿佛又一次看到即将完全落水的徐斯绮,一半的她闭上眼睛,陷入永恒的甜美安眠中,嘴角溢出一丝微笑,呓语着:“微微,和我一起来吧,睡着了就不会有痛苦,我们也能一直在一起。”
而另一半的她却睁开漆黑的眼眸,眼角凭空流出粘稠的墨色,她泣声哀鸣道:“微微,你快来救救我!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
每一声都在颜九微的心中划下渗血的伤口,不深却足够让人疼。
她明明知道那是假的,但她又怎么忍心去承认徐斯绮真的已经不在了呢。
“学姐,我们...”颜九微听不太清楚唐棠在说些什么,她只是固执地挤进这个不大的空隙中,好像这样就能让她好受一些。
颜九微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灵魂也像被撕碎了,就算那些话语让她觉得痛苦,她也多么希望这些痛苦的话是徐斯绮亲口说出的。
至少能感到痛苦,这就能证明她们都还活着。
然而摆在颜九微面前的现实却是,她必须要把这可怕的怪物破坏掉。
颜九微捧起罐子,摆在身旁的设备上。这个罐子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重,但她能感受到液体在其中碰撞的奇怪感觉,连那呻吟般的呓语也晃出了似水波般的质感,让人有点毛骨悚然。
“学姐?”唐棠下意识地倒退小半步,但又很快回到原位。
颜九微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一下就揭开盖在罐子上的黑布。
罐子中却已变得赤红一片,血色的肉块上密密麻麻地挤着数不清的五官,许多黑色的眼睛钻在肉块中,紧紧地注视两人。
肉块上最大的两张嘴微微张开,吐出那些惑人心神的话语,同时无数张小嘴也用着凄厉的声音不断咏唱着:“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无数眼睛开始不断转动起来,深邃的瞳孔一时放大,又一时紧缩,甚至整个眼球都转动起来。
唐棠看着这般诡异的生物,浑身都开始发痒,然而颜九微却面色不改地敲敲罐子,“吵死了,你可以不要再说话了吗?”
疯狂转动的眼球瞬间停滞了,就像生锈的金属眼球般缓慢且顿挫着转向颜九微,微微翕开的两张大嘴突然合拢,而无数张小嘴张得更大了。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颜九微装作没看见,双手捧在罐子的两侧,使劲晃悠了几下。
唐棠赶紧站远了一些,生怕罐子盖不紧,让这晃成一片的肉团溅到身上。
然而就算这样,肉团还是不断地发出声音。
只是这原本就堪称奇诡的字音伴随着颜九微的动作逐渐黏连在一起,听不分明,最后竟变成一长串的啸音。
颜九微这才停下手,将罐子放回设备上,“我最后问你一遍,你到底是什么玩意?”
因为晃动而消失不见的五官重新从满是虬结的血管纹理下上浮,它漆黑的眼睛看着颜九微,但不断变化的眼瞳像找不到定点。
片刻之后,那肉块才张大嘴,眼睛几乎暴涨而出,字句破碎道:“他们来了,不要看我,不要杀我,救救我吧,不要看我,杀了我吧,让我去死,不要再看我了!”
说罢,它紧紧地闭上眼睛,整个开始颤抖起来,连带着罐子一起震颤,一点点滑向边缘。
“别说这种听不懂的屁话,”颜九微伸手顶住罐子的移动,“你既然不愿意回答,那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吧,你到底是不是陶宏恺?”
“啊!!!!!!”肉块多余的五官全部下沉,突起的血管也变得平整,它睁开两只眼睛,大声嘶吼道:“卉卉啊!你不要再看着我了!杀了我吧!”
此刻,肉块表面的赤红色也渐渐褪去,它看上去倒有几分像普通的人类了。
长出的眼皮包住了眼球,表面的漆黑也开始褪至眼球的中心,盘踞在虹膜的位置,四周显出眼白的颜色。
它稍稍向下垂着眼睛,看着下方,它不愿意看到任何人,也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