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弥散在空气中的血色逐渐汇入她的喉咙间,青白的脸颊上也渐渐浮现一抹微醺般的红色。
她沉醉地又吸了一大口血腥气,原本干瘦的肢体也变得丰盈些许,一连串的骨头碾合之声后,颈骨也逐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在深夜中散射出荧光的竖瞳扫过眼前藏在暗色中的一切事物。她的视线仿佛拥有生命,伸长黏糊糊的触手缠上信衍的身体。
信衍简直快要在米兰达和科林的双重折磨下,逼到疯魔。
但幸好很快两股力量便从他的周身抽离,米兰达和科林两个非人怪物王不见王,相对不过一瞬,便突然暴起袭向了对方。
米兰达的喉咙中响起凶恶的呼噜声,双手长出尖利的指甲。
科林也毫不示弱,丢开手掌中血淋淋的人头,怒吼一声,直面迎向米兰达的攻击!
此时的月亮终于攀升至太阳的中央,最深暗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信衍也逐渐熟悉了暗色,他努力地望着眼前,终于看见了科林与米兰达两人模糊的影子。
他们正以极快的速度撞击在一起,又很快分开,而每一次相击都会响起□□被撕扯的声音。
信衍咬紧嘴唇,许久没有新鲜空气涌入的肺部已经快到极限,紧紧抓住十七的手几乎就要脱力,眼前除了一片漆黑,更多出一片细碎的光点,在眼底不停地旋转。
十七忽然就感觉到信衍的异样,他的指尖失去些许温度,从自己的手背上慢慢滑下,滞留下微微瘙痒的触感,他转过头却在这黑暗之中看到了信衍失去焦点的眼瞳,与渐渐低垂下的头颅。
十七一时愣神,信衍却再也无法坚持,混沌着大脑跌了下去。
就在信衍即将狠狠砸向地面的瞬间,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一双手将信衍推起。
十七回过神来,这才及时拉住信衍,避免造成响动,引起那两个非人的注意。
信衍的身体软绵绵地撞进十七的胸口,十七伸出扶住他,看向突然出现的那人,空着的那只手上隐约可见刃口上的薄光。
‘你是什么人?’十七无声地问道。
那人就是之前他们遇到的、房门标签被涂黑的少年。
少年在日蚀的黑暗中依旧能看清楚十七的问题,他无声地回答道:‘这里不安全,跟我过来吧,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事情,全部都告诉你。’
他的眼中没有多余的情感,只是深深地望着十七,在他那堪称空洞的眼中,十七几乎能够看到一望无际的暗色,与此刻的天空拥有同等的纯色。
十七没有多犹豫,他小心地扶起信衍,跟在少年的身后,乘着两个非人怪物鏖战正酣之际,小心地潜回孤儿院中。
少年一踏在孤儿院的地板上,就迫不及待地向着十七伸出手,蹙着眉无声道:‘快把那个东西给我。’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十七隐约可以猜到少年想要什么,但他选择装傻。
少年沉默一瞬,绕过十七将他们背后的大门关上,轻声道:“你在装什么傻,我知道吊坠牌就在你的手中,你们一过来,我就闻到那股味儿了,快点把它给我!”
房间门被关上的一瞬间,十七便感觉到沉积在身上的威压散去大半,就连怀中快要昏厥的信衍也逐渐有了要苏醒的迹象。
十七看着皱着脸、嘴唇还在不断蠕动,似乎在无声说些什么的信衍,浅笑一瞬,又抬起头对着少年沉声道:“在向我提要求之前,你应该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才对吧。”
那少年没有理睬,而是继续不耐道:“你既然这么想听,那就快点把东西给我!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当然十七不可能答应少年的要求,就在这两位来回扯着皮时,信衍终于幽幽地转醒了。
暗色的幕布与旋转的星点终于沉落下来,在一片昏黄的模糊中,信衍终于再次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他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年,含糊不清地问道:“这里是在哪里?你是谁?”
那个少年瞬间噤声了,看着信衍片刻后,神色诡异道:“我叫科林,我才是真正的科林。”
信衍一愣,他刚才还亲眼看到变成怪物的科林,怎么回过神来,眼前又冒出一个新的科林?
十七扶住信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据我所知,外面的那个怪物才是科林吧。”
少年咬牙切齿道:“那才不是我!它就是一个鸠占鹊巢的怪物,它的名字应该叫做谢尔才对!”
谢尔?信衍一愣,那不是米兰达在寻找的,哭泣的谢尔么。
然而现实却是米兰达自缢于花园中,而尸体还在与‘谢尔’战斗。
似乎有一条隐秘的绳索将所有信息全部串在一起,但目前信衍只能隐约看见它,却未能抓住它。
信衍捂着隐隐作痛的脑袋,“口说无凭,你要怎么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科林?而外面的怪物是谢尔?”
少年一愣,却是咬着牙坚持道:“我为什么要证明自己的身份?你们不信任我,我还不信任你们呢,你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伊凡和尼莫!”
十七也学着少年的模样,“那你也爱信不信,反正很快日蚀就会结束,外面的科林也一定很快就会恢复神智,我们没必要听你的话。”
“这样不行!”少年神色一变,急促道:“如果你们不把吊坠牌给我,那么日蚀就永远不会结束!到时候我们没人能活下去!”
“那你就把话说说清楚!”十七扬起手,掌心中握着的东西赫然就是那枚吊坠牌!
少年睁大眼睛,思索片刻,终于松口了,“我知道了,那现在就到我的房间里去吧,我会告诉你们的。”
十七垂下手,吊坠牌慢慢淡化成虚影,他冷声道:“这是你第二次说这样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再欺骗我们。不然的话,我宁可毁了它,也不会给你的。”
“...我明白了。”少年转过身,冷硬地吐出几个字,“跟我过来吧。”
他们再次地站在走廊上,孤儿院外的世界仍旧是一片暗色,唯有这条漫长的破旧走廊上还燃着昏暗的壁灯。
少年推开房间,点起一旁烛台安放在纤尘不染的桌面上,随口道:“这里也没有多余的椅子,委屈你们站着了。”
信衍毫不客气地走向床铺,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委屈,我可以自己找位置坐。”他拍拍身边的位置,招呼十七一起来坐着。
“...你这是在干什么?”少年不敢置信地看着信衍一连串流畅的动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郁气,“算了,随便你吧。你爱坐哪里就坐哪里吧。”
十七也坐在松软的床铺上,与整个孤儿院破旧的陈设所不同,这个房间却显得格外温馨,墙面与地板上也没有时间侵蚀的痕迹。
它就像被时间所遗忘的小角落,每时每刻都是平静却寂寥的。
少年点起墙面上的其他灯盏,坐在仅有的那张软椅上,“废话不多说,我们就开始吧。”
“我的确是科林,这栋房子本来是我的家。”
“而事情的起因要从米兰达说起。我第一次见到她时还只有10岁,她也只有12岁。她在一个起雾的,看不见日光的早晨,衣衫褴褛地出现在中央广场,她说父母都已过世,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实在没办法才会来这里讨生活。
我们这里一向都不欢迎异乡人,更何况米兰达根本就说不清她来自哪里,她不认识字,说话总带着有些年代感的口音。
虽然大家都不忍心驱逐她,但也没人愿意收养她,最后还是我父母收养了她,可能因为我父母也算半个异乡人吧。
我的父亲来自小镇外的其他国家,而母亲的祖辈曾经生活在这里,她的祖母嫁给外来的学者,最后离开这里。
而到了我父母那辈却因为战乱而重新迁回小镇,虽然这里什么都没有,但至少足够安全。然后他们就在这里生下了我。
我完全没有外面世界的记忆,但我知道我生来就属于外界更广阔的世界,然而唯一能印证我的想法只有父母带来的几本书和几件小玩意。
所以当我知道米兰达来自于外界时,你们应该也能想象到我有多么兴奋。
只有10岁的我都快把那几本书翻烂了,无数个夜晚都在一遍遍想象外界的世界。
但每当我询问父母时,他们告诉我的就只有混乱和战争,可分明他们给我的书中却全是乐园。
我认定米兰达一定可以告诉我一个真实的外界,但让我失望的是,她却什么都说不出。
她明明是异乡人,却表现得像老古板。她讨厌外界的世界,每次一说起这样的话题,她就会板着脸对我不断地说教,不允许我做很多事,却总问我一些奇怪的问题,还总是跟着我,就像监视一样。
我本以为这样枯燥的日子会持续很久,直到终有一天我会彻底厌倦,然后逃离小镇。
但我没有想到我的父母成为了深夜恶魔的受害者,就在我16岁的生日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