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之上的天空依旧一片阴霾,看不到澄透的蓝色,也看不到明亮的太阳,却隐约显出一条奇异的纹路,透出奇异的光晕。
“所以我们这是进入了Z的小说世界中?”颜九微道:“虽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总让人觉得有些不爽。”
十七抿了抿唇,“如果能确认我们的确是在名为日行迹的小说世界中,那这个书名也能算线索了,我甚至怀疑关键物品就是一副日行迹的画。”
“这的确很有可能。”徐斯绮道:“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冲进去抢科林的画吗?”
“当然不是,”十七断然否决:“很显然,科林的这幅日行迹还没有完成,此刻他正在画的最后一张。所以我们不能打扰他的作画。”
“但也不能离他太远,”颜九微接着道:“我们必须时刻关注他的行为,但我们不能确定关键物品一定是日行迹吧,是不是还该找找其他线索?”
众人皆将视线看向十七。
十七想了想,“那这样吧,我们分头行动,一队人留在这附近盯着科林,另一队人回到孤儿院去寻找线索。”
颜九微举起手,“那我要回孤儿院,我才不要留在这边。”
“可是,”徐斯绮拉了拉颜九微的袖子,“孤儿院那边可是有十四在啊,你确定你要回去?”
颜九微:“...那算了,我们就留在这里。十七你和信衍一起回孤儿院。”
“好,”十七没有任何异议,“有什么问题,就用终端来交流吧。”
“十四真的有这么可怕吗?”信衍颇为不满地吐槽,“她绝对是因为不想走这么长的路才这么说的。”
十七快步向前穿越熙熙攘攘的人群,叮嘱道:“十四当然可怕,待会儿一定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为什么?”信衍茫然道:“我觉得他看起来还挺正常的,没有你们说的这么吓人。”
十七脚步一顿,信衍险些就撞在十七的背后,“十七,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你听好了,十四的确很危险,比你想象得更要危险百倍,”十七没有回头,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十四的异能是吞噬,只要是拥有能量的东西,他全部可以吞噬。这些东西包括异能攻击,比如颜九微的火,包括各种道具,甚至包括玩家的灵魂。”
“灵魂?”信衍不可置信道:“吞噬了玩家的灵魂,这不就意味着杀人吗?”
十七转头,眼中没有一丝玩笑的痕迹,“对,你说的没错,就是杀人。十四早已杀了很多玩家。所以你一定要远离他。”
信衍沉默地点点头,他分明有许多问题想问,但方才十七的模样显然是不允许他多问。
路上的行人比来时稍稍多了些,人头攒动,都向着同一个方向而去,信衍心中好奇,但现在时间紧急,他不该去看这个热闹。
十七也注意到行人们的动静,他稍一思量,还是拉着信衍的手向着人流拥挤的地方而去,他不愿错过任何线索,而且他分明就听见那些小声说着话的人,口中冒出来的词句竟是死人、孤儿院与最后的审判。
他本想不经意地凑上去听,然而那些人一注意到他是孤儿院出身,便闭紧嘴巴不再说话,甚至还远离了一些。
最后连迟钝的信衍都发现他和十七的身侧显得格外空旷,他张望两眼四周,身边的那些大人一边用警惕的眼神来回扫视,一边拉着自己的孩子,不让他们靠近。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信衍心中茫然,只能更靠近十七,他总觉得此刻的气氛变得极为压抑,就连天色也更加黯淡,这难道是因为人一多,便挡住了光吗?
他们一直跟着人流走到城镇中心的小广场上,熙熙攘攘的声音终于静了下来,无数居民都等待在这里,没有一个人发出声响,就连被妈妈抱在怀中的婴儿也停止了啼哭,好奇地张望着。
信衍心中充满疑问,跟着身边那些人的目光望了过去,却看到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站在临时搭建起的高台。
那人环顾四周,眼眉之间竟是哀思,他清了清嗓子,压抑的声音并不高亢,却能响彻整个广场。
“所有居民们,你们好,我是丹尼尔,我的父亲是上一任的行政长官,你们都知道,他在一个月前的晚上被深夜恶魔残忍地杀害了。而他不是第一个受害者,也不是最后一个受害者,就在昨天晚上,孤儿院的杰克也被杀害了,而他的父母同样也是深夜恶魔的受害者。
因为这个可怕的怪物,我们已经失去了太多人,孤儿院中出现越来越多的孩子,而每个孩子都丧失了事故发生前的所有记忆,深夜恶魔不仅夺走了他们的父母,还夺走他们对父母的全部记忆,这是多么残忍没有人性的事!之前我的父亲还活着时,曾明令要求大家不得在公共场合提起深夜恶魔,但他却依旧失败了,保持缄默也没能收获恶魔的怜悯,它还是不断地杀害了一个又一个人!再这样下去,预言迟早会实现的!”
“我不知道你们中还有多少人记得预言的内容,但我愿意为大家重复一遍,因为谶言是不会因为无视它就消失的,它只会在毫无准备的某天突然爆发!”
高台上的青年展开手中的羊皮纸,高声吟读:“来自遥远之所的恶魔啊,他已悄悄地藏进人群中,在白天披上人类的外皮,在夜晚褪下所有伪装,他热爱死亡,热爱鲜血,最热爱的是人类鲜活的内脏,他躲进最深的夜晚,一切都刚刚好。第一个受害人是一位少年,热爱太阳,讨厌黑暗;第二个受害者是一位少女,怀着生命,看不到诞生;第三个受害者是一对夫妻,他们的孩子早已成为噩梦的祭品,而最后一个受害者将是一切,没有人能从黑夜中醒来。审判的日子终究会到来,在太阳被黑暗吞噬之前,从绝望中褪生而出的少年终将阻止所有的悲剧。”
丹尼尔抓紧羊皮纸,丝毫不顾及这件有些年代的物件会不会被抓出深深的褶皱。
他举起羊皮纸,指向在场的每个人,“大家也听到这则预言了吧,如果你们还觉得这件事与你们无关,只要在深夜不出门,好好睡觉就不会出事的话,那你们可真是大错特错了!只要没有离开这里,谁都有可能是深夜恶魔的受害者,就像预言中说的那样,最后没有人能活下来!”
丹尼尔的手忽然指着台下,高声道:“而今天我特意找到为杰克收殓的医生,阿格规文。他会告诉大家,深夜恶魔到底多么可怕,他用极其残忍的方式对待可怜的杰克,而这些是你们绝不会希望发生在自己或家人的身上!”
阿格规文?信衍睁大眼睛,果真就看到十四满脸哀伤地走上台,他按照丹尼尔的要求,描述了他所看到的杰克的尸体,而他所说的一切都与信衍看到的画一模一样。
然而信衍却没有心思细听十四的每句话,他只是忽然就想起十七刚才说的。
站在高台上的十四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但他难道不也是杀害并吞噬许多玩家的刽子手吗?
而十四显然也注意到信衍与十七,更准确地说,他只注意到十七,至于信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根本就不在意。
十四简单地说完了话,便退了下去,丹尼尔又上前一步,高谈阔论起来,大声宣称他一定会抓到深夜恶魔,为他的父亲报仇,为所有枉死的居民报仇,但却没有一句是说到点上的。
十七看了一眼终端,便拉着信衍往后退。
然而就在这时,丹尼尔忽然又一次提高声音,“为了抓住深夜恶魔,我们一定要彻查所有来自异乡的人,就比如说米兰达!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她来到这里,在她没有来之前,这里从来没有深夜恶魔!”
深夜恶魔难道不是科林吗?为什么会扯上米兰达?信衍诧异地回过头,然而却发现他竟深陷在所有人暗沉如墨色的视线中。
这些小镇的居民用半是怜悯,半是嫌恶的眼神注视着信衍与十七,然而其中的有些人却悄悄地握紧武器。
因为这个孤儿院的孩子既是深夜恶魔的受害者,也是她饲养的恶魔使魔,就像被虎妖残忍杀害又拘役起的伥鬼,是必须要铲除的对象。
信衍茫然陷落在众人的视线中,仿佛坠入越来越沉的深渊中,明明他不应该在意城镇居民的目光,但他却仍忍不住地想。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看自己?难道这两个孩子不是可怜的,父母被残忍杀害的受害者吗?
信衍突然就想起之前遇到的老太太,一开始伪装出的和善都是假象,在他们的眼中,这些没了父母的可怜孩子本身就是不祥,更何况现在他们还被米兰达收养了。
高台上的丹尼尔还在不断地高谈阔论,此时他的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初见时那种满溢而出的悲伤,他似乎忘记了他的父亲也是受害者。
已故的父亲变成了好用的符号,用来换取人心与支持的符号。
乘着丹尼尔的声音再次吸引在场所有居民的注意,十七降低了存在感,当机立断拉着信衍远离人群。
身后的音浪一声高过一声,在永无休止的死亡与面对死亡的恐惧中,那些居民终于摒弃了理智,纵身跃进群体的浪潮中。
也许只有一个人说米兰达是恶魔,居民们还不会当一回事,但若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站起来,高声喊着要惩罚恶魔时,那么所有人都会投身其中,再也没有人能听到其他声音了,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回声室效应。
但此刻面对这些自称正义的居民们,信衍却无法采取任何有用的措施。
他的一只手被十七紧紧地握着,茫然地跟着十七跑向孤儿院,气喘吁吁,不知所措道:“十七,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他们不会真的要杀了米兰达吧?可米兰达不是无辜的吗?”
“无辜?你真这么觉得?”左侧幽深的巷口中忽然间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是十四!他竟然乘着他们不注意,抄小路追了上来。